275夏雨托梦（1/2）

夏雨笑的幸福极了，用手拢了拢头上的珠翠说道：“我盼了一辈子，没想到等死了才能如愿。二爷以嫡妻之礼葬了我，还将我的灵位摆进了左府的祠堂里受香火供奉，让我免得沦为孤魂野鬼，这是多大的一份恩德啊，可惜我再无机会报答他了……”

夏雨这样一说，左晓曦才忽然想起夏雨已经死了这件事，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哎呦我的好小姐，我花了大把银子疏通鬼差才得了这么一个托梦的机会，都没去见二爷巴巴的就跑来见你了，我的时间可紧了，你要这么哭下去，咱俩可就没法子说说话了。”夏雨一贯懂得安慰左晓曦，可她伸了伸手想用帕子替左晓曦擦一擦眼泪，却还没触到左晓曦便被烫了一下，赶忙将手收了回来背在身后，唇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小姐身边有真龙护身，因着她是来结善缘的才能靠的这么近，若是换了其他心思龌龊的肮脏东西想必连在小姐面前现身的机会都没有就会魂飞魄散了。这样，她便安心了。

“我知道小姐舍不得我，其实我也舍不得小姐，舍不得二爷，更舍不得我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银子。可是怎么办呢？我不能看着小姐有危险却视而不见啊。”夏雨悄悄的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歪着头笑眯眯的看着左晓曦，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因为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夏雨，呜呜……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死了……都怪我，都怪我……”

左晓曦一边哭一边向夏雨走，她想要再抱抱夏雨，她想着只要她牢牢的抱着夏雨不松手，夏雨便不会走了。梦境又如何？她要把夏雨留下啊！

“啊……”夏雨低呼了一声，吓得左晓曦不敢再动，看着夏雨那因为自己指尖的触碰而灼伤的手臂怯怯的收回了自己手，满眼愧疚又不安的看着夏雨。

夏雨见她这般模样便浅浅的笑了笑，素白的手挡了挡伤处，对左晓曦说：“没事的，这点伤不算什么，一会儿我回去之后就好了。”

左晓曦忍着眼泪，心里有千千万的话却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只能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夏雨。

夏雨始终笑着，那张脸仍如活着的时候一样鲜明，半点没有鬼魂传说中的阴测，她始终保持着和左晓曦一步半的距离，用最温柔的声音半呵哄半叮咛的说道：“其实我现在觉得很幸福，二爷这几天一直守在我的灵前陪伴着我，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而且，守护小姐，原本就是我的宿命，能替小姐挡下灾难，夏雨便算是求仁得仁，死而无憾了。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所以小姐不必为我感到难过。”

左晓曦鼻尖发酸，忍耐不住的泪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她抽噎着说：“没有谁的宿命是替谁去死，你守护了我，可我呢？我要怎么办？我也想守着你啊！”

夏雨的身形虚虚的闪了一下，手指开始变得透明。她知道时间到了，她要走了，可小姐在哭啊，她怎么放心得下呢？

“小姐，你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遇见二爷，也许当年就已经死在了荒郊野外，如今还是游荡的孤魂野鬼。我这一生所享的福都是小姐给我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小姐，我的时间不多了。你能不能为夏雨笑一笑？你这样哭着……我会放心不下的。”

左晓曦一听夏雨要走，哭的更厉害了：“我不笑，我就哭，就要你放心不下，要你留下来陪着我！”

夏雨感动又无奈的笑了笑，她口口声声的唤左晓曦为小姐，可在她心里，左晓曦就像是她的妹妹一样。只是这话她活着的时候从不敢说，毕竟能叫左晓曦一声妹妹的人都是那样卓尔不群高高在上的，她只是一个孤女，怎敢舔居‘姐姐’的名分？

不过左仲商如今‘娶’了她，她便也算是个名正言顺的二嫂，厚着脸皮，夏雨轻轻的唤了一句：“妹妹，我若强留便会被戾气所伤变为恶鬼，到时候理智全无，永生在这世间游荡，直到魂飞魄散。即便这样，你若想叫我留下，我便留下。”

左晓曦一愣，流着眼泪猛的摇头，抬起手来胡乱的擦掉脸上不断流下的晶莹，哽咽着说：“不，我不哭了，我不哭了还不行么？”

夏雨掩着唇角笑看哭花了脸的左晓曦道：“我为了来见你，放弃了去见二爷的机会。没能听他亲口唤我一句娘子，你好歹也喊声二嫂慰藉我一下吧？”

“二嫂，二嫂，二嫂！”尽管泪眼朦胧，可左晓曦终究还是发现了夏雨已经有小半个身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了。她不得不相信夏雨真的要走了，哪里还舍得让她有遗憾？

夏雨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然后又说：“乖妹妹，给二嫂笑一个，下面的路孤独冰冷，二嫂要记着你的笑容才有勇气独自走完。”

左晓曦眼泪止不住，可还是拼了命的勾扯着唇角，那表情有些怪异，实在不能称之为笑。

可是，她尽力了。

尽力的笑，拼尽一切的力气抵抗唇角的沉重，为夏雨绽放着她的笑容。

明明是笑吧，却怎么看得人那么心酸？

“真丑。”夏雨嗔怪的说了一句，可眼里却全是温柔“告诉你二哥，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将来遇见良人便娶了吧，不要再错过了……”

夏雨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彻底从左晓曦的眼前消失了。

“夏雨……！”左晓曦撕心裂肺的喊着，蓦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旁的晏跖征关切的凝视着她，眉头紧紧的锁在了一起，眸中全是紧张与心疼。

左晓曦张了张嘴，喉咙里一阵干涩的疼痛，勉强出了一个音来却几乎是干涸到撕裂的沙哑。晏跖征心疼极了，一边用帕子擦拭着左晓曦额头上的汗一边关切的问着：“做噩梦了？”

左晓曦愣了半晌，才终于从梦境中缓过神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紧紧的咬着下唇，一只手攥着晏跖征的衣袖抽泣着。

晏跖征不知道左晓曦梦到了什么，但清楚的听到了她最那声嘶力竭的一声‘夏雨’，便以为她是梦到了夏雨惨死的画面，于是将她抱起来放在怀里安慰道：“那只是梦，都是假的，中坚力量怕……别怕……我在呢。”

左晓曦心里难过，夏雨在梦中跟她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楚的记得，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晏跖征去说。只是觉得胸口憋闷着，难受的要命。所以她也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平复着情绪。

中午的时候，皇舅舅差人来请了左晓曦和晏跖征一并去主帐用膳。左晓曦知道玉树临三兄弟都在呢，所以强打起精神和晏跖征一起去了。

一进帐篷，就瞧见树哥儿和临哥儿一个趴在皇舅舅的膝盖上啃着自己的小拳头，一个躺在皇舅舅的臂弯里揪着皇舅舅的胡子咯咯的知。玉哥儿的身子还是比较虚弱的，静静的坐在一旁面带笑意的看着两个小的在皇帝陛下身上做乱，明明是只两岁多的娃娃，却带着一种和年纪明显不相符的气质，只看表情，有点像左伯宫，可看整体气质，又似极了左叔角。

寇凡站在玉哥儿身边，更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腰间佩的已经不是那把短刀，而是一把天常规格的宝剑，左晓曦虽然认不出这剑的名堂来，却也知道绝非凡品。

寇凡看到左晓曦在打量自己的佩剑，便主动上前一步向左晓曦请安问好道：“寇凡见过公主殿下。”

左晓曦很满意这孩子没再动不动就下跪，只是温柔的笑着点了点头道：“你原来那把短剑呢？怎么换了长的？这都剑立着放都到你胸口了，多不方便啊。”

寇凡的手不自觉的抚了抚宝剑的剑柄，面色如常地回答道：“这是陛下御赐的宝剑，名为玉安。可以佩戴着进任何地方不解剑，遇变可先斩后奏。”

玉安？便是要寇凡用这把剑保护玉哥儿的安全的意思了？

先斩后奏啊……

这便是皇舅舅给寇凡颁发的杀人许可了？只要他怀疑是对玉哥儿不利的便可斩杀？十岁大的孩子，手里握着这样一把剑……真的好么？

事实证明，左晓曦多虑了。

寇凡虽然只有十岁，却是个极为稳妥的性子，玉安剑下，从没有一个冤魂。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左晓曦听寇凡说是御赐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回头要和三哥说一声，小孩子心性不定，又拿着一把这样有独裁权的剑，万一给有人心利用了，是很危险的。交给三哥督促提点一下，想必要比自己说效果更好上一些。

左晓曦走到玉哥儿的身边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摸着他的小手细问着：“玉哥儿，还疼么？”

玉哥儿有些害羞，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和老将军一起生活在篪虎军营里的，虽然只有两岁多，但军旅生涯已经有一年多了，算个‘老兵’了。左晓曦虽然是自己的母亲，可被这样抱着用这种语气说话，他多少还是有一点不适应。可是又很奇怪，这别扭的感觉虽然陌生却不觉得难受，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享受。

玉哥儿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母爱向往，他只知道对于左晓曦的亲昵，他并不排斥。

于是他没有反抗，任由左晓曦在他身上左一把右一把的摸来摸去……

虽然，左晓曦是在小心翼翼的检查玉哥儿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口，好避免抱他的时候碰伤了，可这样的动作在玉哥儿看来就叫摸来摸去。毕竟军营里没有哪个男人会这样对他的。就算是老将军，也只是将他托在手里或者抗在肩膀上而已。

玉哥儿思考了一下，果断的摇了摇头。

母亲难道以为他一岁的小孩子么？受了伤就喊疼，这种丢人的事情，他堂堂两岁的男子汉是不屑去做的。

就算是疼，也要咬着牙撑住！

左晓曦被玉哥儿那稚嫩的‘铁骨铮铮’给逗笑了，捏了捏玉哥儿的小脸道：“娘的玉哥儿真坚强，就像男子汉一样。”

晏玉小小的眉头皱了皱，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什么叫就像男子汉一样？他明明就是男子汉啊……

可是母亲的眼睛好明亮，自从他们兄弟三个被挟持以后，母亲已经哭了好几场了，每日里都是恹恹的，饭也不吃，睡也乱睡，她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舅爷说母亲是女子，是最柔弱的人儿，家里的男人都应该要好好的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伤，更不能让她伤心。

两个弟弟还太小了，还不能够照顾母亲，他是家里的长子，必须要以身作则，给两个弟弟做一个好的榜样。所以母亲虽然说的不对，但是晏玉还是决定不顶撞母亲了，只要她高兴就行，像男子汉……就像男子汉吧。和母亲的笑容比起来，这点憋屈不算什么。

“母亲。”晏玉抿了抿小嘴，后半句话还在肚子里，脸已经憋的通红。

左晓曦看晏跖征脸红成这样，心里一紧，急忙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了？”

不等晏玉反映过来，左晓曦便一抬头望向站在皇舅舅身边扒拉着临哥儿的小脚丫检查他脚踝上的伤口的左季徵道：“四哥，你快来看看，玉哥儿好像不舒服。”

“恩？”左季徵一听见左晓曦的声音便将临哥儿先放下了，临哥儿的伤口愈合的很好，这多亏了夏雨当机立断的给他吃的那一粒续命丹药，体内只有单一的一种蛇毒，那一粒药丸已经足够应付，即便没有后来的诊治，毒也会慢慢的散去的。

左季徵一边往左晓曦身边走一边上下打量着晕玉，这两天一直挺好的，怎么这脸徒然红成这样？而且还越来越红？

“让我看看。”左季徵一把将晏玉抱了过来，说着就要脱他的衣服。

晏玉急忙用手捂着自己的衣襟，憋屈的看着左季徵说：“四舅，我没事，真的！”

左季徵听着晏玉说话中气十足，也确实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可这脸色红的不正常啊……

晏玉似乎看出来左季徵不相信，于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寇凡，挤眉弄眼的让他说句话。

寇凡不为所动，木头人一样就站在左晓曦的身后看着晏玉，完全没有要搭救他的意思。

左季徵说话的功夫手指已经搭了晏玉的脉搏，身子还虚不假，但都在左季徵的计算当中，并没有出现什么突发情况，只是这孩子心跳的厉害，像是……害羞了？

左季徵非常恶劣的拧着眉，看着晏玉道：“我看还是检查一下比较稳妥，乖，来把衣服脱了让舅舅看看，省得你娘担心你。”

晏玉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只是想说一句好听的话来哄哄母亲，可是他实在不擅长说这种肉麻的话，一时之间有点害羞。结果母亲诈唬着一喊，满帐篷的人目光齐刷刷的都投到他深山来了，那没说出口的话就更难说出口了，所以憋了个大红脸。

结果四舅舅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扒他的衣服……

啊，为何人生如此艰难？

讨好母亲，远比在军营里布阵难得多了……

好想回军营啊！

“三舅！”晕玉转头看向左叔角，在左叔角准备落井下石之前开继续说道：“我是千总。”

恩，千总，区区正八品，在这满帐篷的皇子堆里真的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官。

可问题是，这个千总是篪虎军的千总，就算只是个奶娃娃，也是篪虎军的军官。被当众扒衣服……就确实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