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李延年（2/2）

容遇状似受到了惊吓般吃惊道：“大事儿？你可别吓唬我！”说着又夸张地拍拍自己的心口继续道：“我可胆儿小的很！再说，谁让你长这样儿，我哪知道你真的是江直指的儿子！”

“什么叫我长这样儿？我长得怎样了？”阴狠男子正是直指绣衣使江充的嫡子江梁，一听容遇的话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眼窝深陷，形容憔悴，面色蜡黄，上盘摇晃，下盘不稳，一看便是刚从美人榻上爬起来的！我怀疑你也是情理之中！”容遇话音未落，便听见周围的兵士纷纷低下头掩嘴偷笑。容遇不知道的是，这群兵士此刻心中正在想着：这容二公子小小年纪，倒是个会看人的，自家这位公子可不是刚被江直使从美人堆里拉出来的！话说本来江梁正与一群狐朋狗友饮宴，说是饮宴，其实除了喝酒，还有一群舞姬相陪。江充前去找人的时候看见的正是一群男男女女觥筹交错，乌烟瘴气，而自家那不争气的儿子却是在那众目睽睽之下与一女子正行那污秽之事。虽是此类情形在贵族圈里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今夜江充得了密报有要事要儿子去办，见此情形自然是火气冒头，一脚便踹翻了酒案，把个江梁吓得当场就泄了元阳……

江梁今儿个遇上容遇，也是一肚子窝火，虽说这容二公子七岁便离开长安、去了彭城，然这纨绔之名却是天下皆知，若说霍去病是长安城的一霸，那容二便是彭城的一小阎王。自己虽不怵他，却也不愿被他缠上，哪知，这小阎王人还没进长安城门，便在这渭水之上与自己杠上了，心中一时恼恨，便也扯了嗓子愤愤道：“容二，这里是长安城，可不是南楚彭城！你容家在南楚可以横着走，在天子脚下可由不得你撒野！你阻我办差，可知后果？”

容遇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慢悠悠踱步到江梁身前，绕着圈将他看了又看，才啧啧道：“就你这怂样儿，还办差？那你告诉小爷你如今身居何职呀？”

江梁本就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哪里有什么官职在身，今天被他老子江充临时抓来也是掩人耳目、事出有因。想必是因为那要抓的人身份特殊、又不宜伸张，故而让江梁胡搅蛮缠地来大闹一场，谁知遇上个更加插诨打科的容二公子，坏了大事！虽是如此，江梁面上却不愿落了下乘，眉头一挑，瞪着容遇，连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奉的自然是皇命，犯不着跟你交代！刚才我明明听见这舫船之中还有人，若不是你纵容包庇、胡搅蛮缠，我早就抓住那人了！你定是故意的！”

“呵！”容遇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几下筋骨。江梁及一众兵士冷不防他如此，以为这小爷又要大开杀戒了，想着先前被他一脚一个像是下饺子似的踢下渭水河里的同伴，几乎是脑子里刚冒了个头，身体便先做出了反应，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三步。

容遇却是在伸了懒腰之后，便自顾自地寻了一处软榻靠了上去，这才微眯了一双凤眼，看向江梁，明明是稚嫩的面庞，娃娃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楞是带着十足十的威慑：“我舫船上挂着皇上亲书的容字，你是眼瞎了吗？”说着随意从面前的桌案上取了一盏盛满酒的青铜酒盏，脖子一仰，一饮而尽，顺手将空盏往桌上一置，继续道：“既是皇差在身，为何不事先拿出绣衣使的令牌，偏要等我出手才拿出来？指不定那令牌是你偷的抢的！”

“容二，你莫要惹急了我！在这京城的地界儿还轮不到你撒野！”江梁本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虽说不是纨绔中的头头，那好歹也是数得上名儿的，如今被个外来的小霸王给当众落了脸面，传将出去，自己还要不要在京城的地面儿上混？若不找回这场子，给这容二一点厉害瞧瞧，还真当他江梁是泥捏的！如此想着，江梁也不含糊，狠狠地瞪了一眼容遇，然后清了清嗓子便下令道：“给我抓起来！”

话音未落，便有两名兵士欲上前抓容遇，却听“嗤！”“嗤！”两声刀入皮肉的声音乍然响起。不过一瞬，“噗通！”“噗通！”那两名靠近容遇的兵士便捂着胳膊齐齐儿倒在了船舱的地上，两人的胳膊上分别插着一把短刀，刀身尽数没入皮肉，鲜红的血正汩汩往外流。舱中众兵士不过眨眼间便意识到了危机，“哗啦啦！”一股脑儿涌向江梁，紧握兵器将其护在中心，严阵以待。

正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不过须臾，便见一名绣衣使兵士跑了进来，神色紧张地瞧了瞧舱中的情形，然后小心凑近江梁，趴在他耳边一阵嘀咕。只见江梁一面听那人说话，一面狠戾地盯着容遇，眼神中的颜色变了几变，终是在晦涩的瞳眸一缩之后，神色复杂地撂下一句“容二，这事儿没完！”后带着一众兵士“哗啦啦！”出了船舱。随着脚步声远去，舫船狠狠地左右摇晃了一阵之后，一切很快便归于平静。

江梁一行来得诡异，走得更诡异。李延年使劲儿眨巴了两下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这才愣愣地看向容遇……见这小爷竟然正拿着玉箸不停地往嘴里夹菜吃，李延年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好歹也是虚长这位小爷七八岁，竟然被几个人魔狗样的兵士一吓，差点尿了裤子。而人家这位小爷却是好吃好喝地享用着，似乎连那生死也不如这席间的一口美味佳肴。不过转念又一想，自己是什么出身？这位小爷是什么出身？容家那数百年的根基、滔天的富贵养出来的可不仅仅是个粉妆玉琢、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光是这份处变不惊的本事、无惧无畏的从容便是自己再活几世也学不来的。难怪连高高在上的楚王都愿意与容家不及弱冠的小公子煮酒品茗，平起平坐！也难怪当初自己险些被平皋侯刘胜祸害，平皋侯却是在听得南楚容家容二的名字之后，眼睛都不眨便爽快地将自己送给了二公子，原来，在那霸王眼中，竟也是惧容家之势的！

容遇自是不知李延年此刻的心潮起伏，在随手夹起一块盐焗鸡肉、往嘴里一送之后，便朝李延年瞧了过来，一边津津有味地嚼着鸡肉，品味着其鲜美嫩滑的口感，一边漫不经心道：“你也不用跪着了，若是饿了，便过来陪小爷吃点！”说着不等李延年回答便又道：“你也不用担心那江梁，小爷将你从刘胜那厮手里要来，自然会护你周全！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奴半句也不会对人说起！楚王殿下离开之前曾为奴赐名延年，奴便是再愚钝也知忠心二字！”李延年不等容遇说完便接过话道。

容遇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即了然：“你既知他身份，便应知此事事关重大！他既为你赐了名，日后自会来找小爷讨要你。我之前曾说过，你来去自由，若有一日寻得了能让你甘心侍奉之主，我必不拦你！如今也算是守了诺言了！”

李延年闻言，愈发恭敬地跪在容遇身前，磕了三个碰碰作响的头，才满面动容道：“公子活命之恩，李延年永世不忘！公子但凡有所差遣，李延年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容遇呵呵嗤笑两声：“我哪里需得你赴汤蹈火？当初救你，不过举手之劳，哪里就要你永世不忘了？我知你心性甚高，一心求明主，你跟了殿下，也是得偿所愿，抱负得展。于我而言，不过少了个奴儿而已！你不必介怀！你既跟了殿下，便要忠心于他，只认他一人为主，他也自不会委屈了你。我这旧主，你还是莫要记得了，否则，你怎敢指望殿下的重用？今日之言，你可记住了？”

李延年半晌才反应过来容遇话中之意，却是心下震撼，不想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公子竟有如此心胸，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