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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复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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鄫姒忍受着怒气, 眯起眼目,狠狠盯着祁律, 很快又平复下来,说:“没事儿,你便是笑罢,我看你还能笑到几时去。”

祁律收拢了笑意,说:“其实律心中着实有个疑问,想请教你一番。”

鄫姒说:“你说罢,看在你这般可怜儿的份上,我兴许会回答你的问题,也说不定呢。”

祁律淡淡的说:“律与你无冤无仇, 为何要构陷于律?”

鄫姒上下打量了两眼祁律, 说:“祁律, 你怕不是要跟我装糊涂罢?”

祁律眯着眼睛想了想, 恐怕是原主以前的事情,而且京城之中举办接风宴的时候, 鄫姒还没头没尾的对祁律说了一句注意你的身份,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祁律。

祁律说:“装糊涂?律如今已然深陷圄犴,还需要与你装什么糊涂?只是……律前些在祭相膳房之时, 不小心开罪了人,因此被毒打了顿,可能撞坏了脑袋,有些事儿……不太记得了。”

他这么一说, 鄫姒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怪不得呢。”

祁律沉声说:“所以……还请你告诉我, 律到底是不是鄋瞒人。”

“鄋瞒?”鄫姒掩唇笑起来, 笑的十分愉悦, 说:“就凭你,也配做我们鄋瞒的勇士?你怎么会是鄋瞒人呢?”

原来原主儿的“祁律”也并非鄋瞒人,鄫姒无意间认识了原主,原主穷困潦倒,一心想要向上爬,所以便投了敌,为鄋瞒人做事儿,但因为他不是真正的鄋瞒人,所以后背没有纹身,不过祁律为了谄媚鄋瞒,找人给自己画了一个骨节。

如果当时不是姬林变成了小土狗,发现了鄫姒与鄋瞒人的谈话,那么这个骨节的图案,不管是画上去的,还是纹上去的,必然都会坏事!

因此说,鄫姒与原主的“祁律”其实早就认识,祁律突然飞黄腾达,鄫姒本以为能靠着他来到天子身边,哪知道祁律突然“发狂”,处处与自己作对。

鄫姒这么一听,祁律便明白了。鄫姒说:“反正说什么都没用了,不管你记不记得,你为我们鄋瞒做出的贡献,我们是会记得的,你便……安心的去罢。”

鄫姒奚落了祁律一顿,就欲转身走人,祁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来到圄犴的牢门旁边,突然开口说:“鄫姒。”

鄫姒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回头看着祁律,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说:“怎么?人之将死,你还有什么话儿想说么?”

祁律的目光紧紧的凝视着鄫姒,嗓音沙哑,依然没有了方才的笑容,脸上挂上了一股肃杀与严肃,说:“祭牙的仇,你最好记得清清楚楚,因着有一天……律会向你讨回来,必然让你百倍千倍的偿还。”

“好啊。”鄫姒并不将祁律的话当一回事儿,说:“你若能出了这圄犴,再说罢,空口白牙的说大话儿,谁不会呢?”

祁律的唇角轻轻挑了一下,只是轻轻的挑了一下,在昏暗的圄犴中几乎微不可见,却让人不寒而栗。

祁律沙哑着嗓音说:“你可要小心了,搞不好,律会拉你……下黄泉。”

鄫姒身子一抖,没来由觉得后背发寒,总觉得被诅咒了一般,恶狠狠地说:“狂人!”

罢了,再不停留,“嘭!”一声,将饭菜扔在地上,转身离开了圄犴。

郑伯寤生的营帐之中,公孙子都长身而立。

郑伯寤生头疾又犯了,头疼欲裂,恨不能将脑袋劈开才好,毕竟方才在幕府营帐之内,可谓是惊心动魄,不只是牵扯出了郑伯和鄫姒的事情,更牵扯出了共叔段这个祸害,郑伯像是一个顽童一般,被人耍的团团转。

郑伯寤生揉着额角,说:“子都,有甚么事儿么?”

公孙子都站在营帐之中,分明已然天亮,只不过郑伯竟是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的面容藏在阴暗之中,嗓音很轻,淡淡的说:“有的时候子都在想,我们是不是太过贪婪了?”

公孙子都的话没头没尾,郑伯寤生一愣,随即眯了眯眼目,说:“子都,你到底想说甚么?”

公孙子都没有理会郑伯寤生的质问,而是继续自己的话题,继续幽幽的说:“倘或当时我没有与祭牙吵架,倘或滚石的时候,子都就在祭牙身边,倘或……”

公孙子都轻笑了一声,终于转过头来,看向郑伯寤生。

郑伯寤生终于看到了公孙子都的面容,从阴暗中转出来,脸上带着一股沧桑和憔悴,和平日里胜券在握的公孙子都一点子也不一样。

公孙子都说:“君兄,您可知道,子都与祭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甚么?”

郑伯寤生眯着眼睛,压着唇角,气压非常低,凝目看着公孙子都,没有说话。而公孙子都似乎也不需要他说话,自顾自的说:“子都当时说……请祭小君子,好自为之罢。”

公孙子都抬起头来,看向郑伯寤生,说:“倘或子都当时没有说这句话,倘或……君兄没有如此贪婪,祭牙是不是便不用死了?”

“子都!”郑伯寤生“嘭!”拍了一下案几,赫然站起身来,说:“你这话是甚么意思?你在怨恨孤么?”

“他不是在怨恨你。”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营帐外面插了进来,伴随着“哗啦——”掀开帐帘子的响动,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负着手,身材挺拔,一股王者姿仪跃然而出,走进来,摆摆手,示意寺人不用跟进来,全都在外面侍奉。

竟然是姬林。

姬林直接开进了郑伯寤生的营帐,没有知会一声,又仿佛入了自己家一般,也不客气,一展袖袍坐在席上,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耳杯的水。他其实也没想饮水,轻轻的呷了一口,没什么诚意,随即“哆!”的放下手中的耳杯,在案几上轻轻一敲,这才又开口:“依寡人之见,郑国公孙并非怨恨郑公,而是……嘲笑。”

郑伯寤生眼看着姬林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眸的颜色更深沉了,虽说在这里天子的等级最高,但是此乃郑伯寤生的营帐,姬林进入别人的营帐,竟然如此肆意,浑然仿佛自己的地盘子,诸侯们的地盘子思想是最浓重的,岂容姬林如此放肆?

偏偏郑伯寤生不能发火,还要克制着,说:“寤生愚钝,不知天子是什么意思?”

姬林笑了笑,说:“郑公啊郑公,你英明一世,却在一个小小的女酒身上栽了跟头,差一点子就因为想要压制寡人,便引外敌入侵,倘或共叔段真的带着鄋瞒人入侵,你该当如何?郑寤生,你便是郑国的千古罪人,便是我大周的千古罪人!你不只是害了祭牙,更害了你自己。”

郑伯寤生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他的眼睛里全都是杀意,死死盯着郑姬,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间竟谁也没有退让。别看姬林只是刚刚即位的新天子,但是他经过了王子狐篡位,又经历了卫州吁谋反等等事件,不比任何一个国君的阅历要少,面对这样的场面,可谓是轻车熟路了。

因此姬林面对郑伯寤生那杀气凛冽的眼神,竟没有一点子胆怯和退让之意,反而扬起一个笑容,说:“怎么,寡人说的不对么?这一切,都是你郑寤生,咎由自取。”

郑伯寤生眼中的杀意翻腾着,慢慢的,一点点的平息袭下来,没成想姬林说的越难听,他反而越是冷静了下来,一展袖袍,没有天子的首肯,竟然直接坐在了天子的对面。

郑伯寤生似乎已经破罐子破摔,撕开了脸皮,轻笑一声,说:“天子所言极是,孤……当真是没有想到。不久之前,孤还以为天子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

姬林听他这么说自己,也不见生气,只是一笑,说:“那如今呢?”

郑伯寤生没有开口,但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如今郑伯寤生竟被打脸了,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姬林说:“寡人今日来,不是来寻你郑公晦气的,事情已经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要打共叔段,寡人要打鄋瞒。不管在家里如何窝里斗,面对外敌的时候,寡人相信,郑公与寡人的心思是一样的,对么?”

郑伯寤生拱起手来,说:“正是。”

姬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看似很悠闲,说:“梅山附近,能够调配的兵马,又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兵马,具体有多少数目?”

郑伯寤生还没有回话,便听到一个声音说:“天子,请容仲回禀。”

有人站在营帐门口,隔着营帐,没有进来,但是听声音便知道,那个人一定是郑国国相,祭仲!

营帐不怎么隔音,他们也没有压低声音说话,所以外面的祭仲把里面的话听得是一清二楚,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外面。

郑伯寤生心里突然一沉,莫名有些心虚,毕竟祭牙之死,自己脱不开关系……

姬林说:“进来说话。”

祭仲很快恭敬的走进来,他的眼眶是红的,不知道是熬夜的缘故,还是悲切的缘故,走进来跪在地上,说:“天子,梅山附近有一营,快马加鞭,带上兵节,半日便到,往返不过一日。”

姬林点点头,站起身来,来到墙角绷着的羊皮地图附近,抬起手来,展开黑色的袖袍,手指在地图上虚划一个圈,说:“鄋瞒人偷袭梅山,共叔段还有下一步动作,而寡人与郑公被偷袭之后,匆忙关押了细作祁太傅,下一步该做什么?”

公孙子都突然开口,说:“撤离梅山。”

姬林说:“无错。梅山地形险要,多山谷与丛林,倘或山中还有鄋瞒人伏兵,必然防不胜防,因此鄋瞒人料定,咱们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撤离梅山,而最好的伏击地点,不是山谷和丛林,而是……此处。”

“哆!”姬林的手指点在羊皮地图上,说:“是梅山通往老郑城的山谷口。”

梅山下山有多条路,但是通往老郑城的只有一条路,鄋瞒人料定周人大乱,倘或共叔段想要给予郑国最后一击,必然是在下山的途中,重创洛师与郑国虎贲军,然后俘虏天子与郑公。

姬林说:“以最快的速度调遣梅山附近一营的兵马,且要悄无声息,不可惊动山中鄋瞒伏兵,到时候咱们给鄋瞒人来一个两相夹击,让他们的伏击变成请君入瓮,何乐而不为?”

众人沉吟起来,看着小羊皮地图,似乎都觉得这个法子十足可行。

姬林“呵”的轻叫一声,说:“还请郑公,交出兵节罢。”

想要调动梅山山下一营的兵马,必须要郑国国君的兵节虎符,如果没有兵节,营地兵马是无法调配的。

姬林让郑伯交出兵节,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然而郑伯又要想,如果自己交出了兵节,天子狡诈,借用兵马之后,并不将兵节还给自己该当如何?

郑伯寤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说:“寤生能为天子分忧,喜不自胜。”

说罢,便走到营帐最里面,打开一个红漆合子,从里面擎出半只兵节,恭敬的递给姬林。

姬林没有伸手去接,仿佛那兵节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很平静的说:“郑国公孙。”

“子都在。”公孙子都拱手应声。

姬林说:“你是老郑人,了解梅山地形,也了解郑国的军队,因此寡人便将兵节交与你,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悄悄前往山下调兵,你意下如何?”

郑伯寤生有些吃惊的看向姬林,姬林并没有趁机夺取他的兵权,而是将兵权交给了老郑人的公孙子都。

说起来,姬林是个君子,并非是贵族所说的君子,而是后世人所说的,品德高尚之人,他并没有趁火打劫,也没有趁人之危,完全不似郑伯寤生思虑的那样,趁机把他的兵权夺走。

反而是出人意料的,将兵权交给了公孙子都,他们郑国自己的人。

其实这一点,姬林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可以将兵权夺过来,他也可以把兵权交给虢公忌父,甚至交给骑奴石厚,但是无论是忌父还是石厚,他们都不是郑国人,全都第一次来到梅山,完全不熟悉地形,让他们手持兵符去调兵遣将,并非明智之选。

公孙子都眯了眯眼睛,似乎也很震惊姬林的坦荡荡,要知道作为一个国君,郑伯寤生并不算坏,反而足以被后人称颂,但郑伯寤生完全是一个阴险、狠毒、心狠手辣之人。而姬林呢,作为一朝天子,反而能活的如此坦荡荡,在政客们眼中,姬林就是一个疯子,狂徒……

公孙子都拱手说:“是,子都敬诺,定不辱命!”

姬林抬起手来,轻轻拍了一下公孙子都的肩膀,说:“速去速回,寡人等你一起,为祭牙……血仇。”

公孙子都轻笑一声,说:“天子放心。”

说罢,再不停留,大步离开营帐,腰间佩带着那把残剑,翻身上马,风驰电掣一般冲出军营大门。

姬林部署了山下和山上的情况,与郑伯寤生研究了地图,这才离开了营帐,走之前停顿了一下,说:“郑公是聪明人,好自为之罢。”

姬林很快离开,营帐中只剩下郑伯寤生与祭仲两个人,一时竟陷入了沉默,整个营帐安静的能听到吐息之声,营帐外面反而变得嘈杂起来,士兵们的脚步声,寺人们的跫音,还有宫人们窃窃私语,议论祁太傅是鄋瞒细作的声音,声声入耳。

“咕咚!”就在此时,祭仲突然膝盖一曲,跪倒在了地上。

郑伯寤生吃了一惊,说:“祭卿这是何故?”

祭仲跪在地上没有起身,声音很平静,说:“国君在上,倘或这次仲能侥幸活着下山,恳请君上答允祭仲……辞官。”

郑伯寤生猛的皱了一下眉,祭仲比郑伯寤生还要小几岁,郑伯寤生尚且年轻,更别说是祭仲了,在政客里面,祭仲可谓是平步青云,年轻得志的类型,而如今,生在云端的祭仲,身为郑国扛鼎之臣的祭仲,竟然要辞官。

一旦祭仲辞官,郑国的卿族将会迎来一场巨大的动荡,别说是卿族,就连公族也会引起巨大的动荡,可以说一句,如今的郑国,并不是一只三足的鼎,仅有一足,这一足便是祭仲。

郑伯寤生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过了良久,才沙哑的说:“不能不走么?”

祭仲轻笑一声,说:“仲效忠君上,本以为无所畏惧,但如今……仲突然怕了。”

郑伯寤生沉声说:“你怕甚么?是怕孤给你的权利不够多,还是怕孤给你的财币不够多,亦或是,孤给你的信任不够多!?”

祭仲抬起头来,他第一次这般凝望自己的国君,以往的日子里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根本不敢与国君对视,此乃大不敬之举。然而如今,他抬起头来,嗓音带着一丝丝哂笑,似乎在嘲笑自己,也似乎在嘲笑郑伯寤生。

祭仲沙哑的笑起来,说:“仲从不惧怕驾驭权利的野心,亦不怕珠光宝气的贪婪,是了,仲怕的便是君上的宠信,您的宠信……仲受之不起。”

姬林从郑伯寤生的营帐中出来,心中有些不安,便找了个借口,准备去圄犴之中审问鄋瞒人罪犯。

他匆匆进入圄犴,挥退了牢卒,等待牢卒离开之后,确保无人,便再也维持不住甚么老成持重,也没了方才在郑伯寤生面前的镇定自若,连忙大步跑进圄犴之中,恨不能展开轻身功夫。

祁律坐在圄犴里实在无聊,便在数稻草,哪知道听到“哗啦!”一声,黑影一闪,还以为是什么刺客,定眼一看,吓了一跳,说:“天子?”

姬林走过来,连忙检查祁律,说:“那些牢卒,可有为难于太傅?”

祁律一笑,满不在乎的说:“天子请放心,律并未受什么委屈,那些牢卒都当律是鄋瞒人的细作,那可是防风氏的巨人,只怕律一个发作,把他们食了呢。”

姬林实在笑不出来,说:“当真是委屈了太傅。”

祁律说:“律又非第一次入狱了,一回生二回熟,轻车熟路。”

祁律觉得,自己入狱的次数,都快赶上进膳房的次数了,明明祁律是个极其怕麻烦的人,结果现在当官当的是轰轰烈烈!

姬林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十足严肃,板着一张俊脸,唇角压着,似乎要提起什么严肃正经的问题,祁律也肃然起来,恐怕是要说关于鄋瞒和共叔段的事情。

哪知道姬林突然开口说:“太傅,寡人要与你说道说道,这当众退衣一事。”

“当……当……?”祁律一时间都迷糊了,当众退衣?自个儿没有听错罢?

当时祁律在幕府营帐,为了自证清白,将上衣解下来给大家看胎记,这有甚么不对么?

姬林脸色依旧很严肃,一本正经的说:“太傅此举万万不可取,自己退下衣裳实在不妥。”

祁律想也没想,便说:“那下次,律请天子帮忙退衣?”

他本无心之语,毕竟么,自己脱衣服不好,那别人脱衣服就好了?哪知道此话一出,天子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沉沉的仿佛是阴雨天,又像是炒糊的锅底。

祁律瞬间有些后悔,自己做什么调戏天子,天子生气了罢?

他哪里知道,姬林突听祁律说让自己帮忙退衣,没来由的脑补了一番,画面感还很强烈,姬林的呼吸随即有些粗重,慢慢变得砂砾起来,胸腹中那种发酵的冲动直冲大脑,血液跟着都沸腾了起来。

天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祁律立刻机智的打岔说:“对了天子,方才鄫姒来过一趟。”

“鄫姒?”姬林果然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眯起眼眸,冷声说:“那细作还敢来?”

姬林又说:“太傅放心,等将共叔段与鄋瞒人一网打尽,寡人定然绕不得她。”

天子夏狩的队伍被鄋瞒人偷袭,仓促的整顿了一下,第二日便准备快速下山,以防止鄋瞒人继续偷袭。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快速往山下而去,因为匆忙,队形都不如何整齐,军队开到梅山山脚的谷口之时,突听“杀——”的声音,四周突然冒出很多鄋瞒士兵,骑在高头大马上,从草丛冲出来,将大军围在中间。

“嗖嗖嗖——”还有放箭的声音,因为鄋瞒伏兵来得实在太突然,洛师和郑国的虎贲军走得匆忙也没有摆好队形,如此一来被鄋瞒军冲突的慌乱而逃,一时间七零八落。

虢公忌父骑在马上,大喊着:“不要后退!!不要后退!跟长狄人拼了!”

然而没有一个士兵听从虢公忌父的话,甚至丢盔卸甲,将介胄与兵器扔的到处都是。

虎贲军们落荒而逃,队伍乱七八糟,就在这个时候,一队鄋瞒骑兵快速掠过来,直接将天子和郑伯寤生包围在中间,随即一个华袍男子,坐在马上,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他与郑伯寤生生的有几分相似,面容更为年轻一些,长相十分俊美,透露着一股贵气,表情却十分嚣张,手中执着马鞭,举起来在空中“啪!”的一声虚抽,说:“寤生!你想不到罢,有一天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团圆!?”

郑伯寤生的嗓音十分低沉,几乎是从肺腑中挤出来的字眼,一字一顿的说:“共、叔、段!”

无错,这华袍男子便是郑伯寤生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公子叔段了。

公子叔段怒声说:“呸!郑寤生你还敢羞辱于我?这些年我逃往共地,受尽屈辱,想不到罢,这些屈辱我如今都要一一的偿还给你,让你也试试这种老鼠一般抱头鼠窜的日子!当年你是如何对待我的,我也会如何对待你!整个郑国都是我的,始终是我的!!”

公子叔段说着,“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似乎非常愉悦,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坐拥郑国的欢愉。

公子叔段伸手一搂,还将一个女子搂在怀里,十分亲昵,可不就是一直掩藏在队伍里的鄫姒么?

鄫姒连忙跑过去,依偎在公子叔段的怀里,娇声说:“公子,妾好想公子呀——”

郑伯寤生的眼睛冒火,死死盯着鄫姒,说:“你是共叔段之人。”

鄫姒“咯咯”一笑,说:“公子,您尝说郑寤生如何如何心机,如何如何城府,怎么依婢子,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臭男人呢?”

公子叔段哈哈大笑,说:“没错,美人儿说得对。”

公子叔段又对姬林说:“天子,郑寤生野心勃勃,欺压天子,如今我叔段便是来营救天子的,只要天子首肯,册封我为郑国国君,那么我叔段便确保天子,能够安安稳稳的离开梅山,否则……”

“否则?”姬林幽幽一笑,说:“否则什么?寡人怎么觉着,你这话是在威胁寡人呢?”

公子叔段也没有忌讳,十足的坦荡荡,说:“倘或天子觉得这是威胁,那我也无话可说!今日便叫你们一败涂地!”

就在公子叔段嚣张之时,一个笑眯眯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说:“反派死于话多这个道理,看来你是不懂的。”

共叔段和鄫姒吃了一惊,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鄫姒第一个惊叫出声,说:“祁律?!怎么是你?!”

无错,便是祁律!

祁律一身太傅官袍,哪里有什么囚徒的模样,衣冠楚楚,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过这种笑容看在公子叔段和鄫姒的眼里,便是挑衅一般的笑容。

祁律走过来,笑的异常善解人意,说:“为何不是律?是了,各位不必如此震惊,因为……惊喜还在后面儿。”

说罢,摆了摆手。

身后的石厚立刻将战旗舞动起来,旗帜迎着风,“哗啦啦”的咧咧飞舞,似乎是什么信号。

“杀——!!!”

震天的喊声第二次充斥着整个山谷,然而这次不是鄋瞒军队发出的吼声,而是郑国的军队。

公孙子都一马当先,带着梅山之下的将士们看到招旗为号,立刻开上山来,与此同时,刚才还丢盔卸甲,仓皇逃跑的虎贲军们突然换了人似的,立刻抓起兵刃。

姬林“嗤——”抽出腰间佩剑,长身立于马上,唇角挑起一股狞笑,说:“将这些长狄人,给寡人抓起来!”

公子叔段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脸皮却换上了一股惊慌,上半截还在笑,小半截已经惊恐无比,震惊的说:“怎么回事儿!?”

鄫姒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吓得大喊:“公子!公子快跑呀!”

公子叔段赶紧策马,还驮着鄫姒,两个人便想要逃跑,哪知道姬林反应很快非常快,手中执着长剑,一夹马腹,快速直冲而上,迎着慌乱的公子叔段就去,“唰!”长剑一卷,削向公子叔段的面门。

公子叔段大吼一声,连忙低头,“啪!”一声,头冠直接从脑袋上削了下去,连带着一把头发,鄫姒被公子叔段一挤,“咕咚!”跌下马背,翻滚了好几圈这才停下来。

鄫姒吓得立马爬起来想跑,便听得“踏踏踏踏”的马蹄声,竟然是郑伯寤生,郑伯寤生脸色阴沉沉的,举起长剑便砍,鄫姒尖声大叫,姬林回身“当!”一声架住郑伯寤生的狠手,笑着说:“郑公何故如此着急,难不成是杀人灭口么?”

姬林说对了,郑伯寤生自然是要杀人灭口,只可惜没有成功。

鄫姒以为姬林要救自己,连忙大喊着:“天子救命!天子救命——救救婢子。”

姬林则是冷笑一声,说:“押起来,等候审讯。”

鄋瞒军队完全被蒙在鼓里,他们听说天子将太傅关押了起来,还以为计划十分成功,哪知道竟来了一个大反转,一切都是圈套!

鄋瞒将领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想要逃跑,然而身后是公孙子都带上来的军队,摆明了一场偷袭,结果变成了瓮中捉鳖,请君入瓮。

鄋瞒将领想要突袭出去,公孙子都一把拔下腰间残剑,催马直迎而上,他没有穿介胄,仿佛是一个不要命的狂人,已经在狂风中咧咧发响。鄋瞒将领举起兵器,直刺公孙子都,公孙子都却一点儿也不躲闪,“嗤!!”一声闷响,紧跟着是惨叫的哀嚎声。

鄋瞒将领的兵器并没有刺中公孙子都,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手臂突然飞了起来,直接甩上高空,鲜血喷溅,连带着兵器一起,“当啷——”直接砸在地上。

鄋瞒将领断了一只手臂,疼的直接跌落马背,虎贲军冲上去,一把将鄋瞒将领压住。

鄋瞒的头子被俘虏,他们又被两军夹击,根本没有了退路,那些伏兵一看,纷纷丢下武器自发投降。

这一场偷袭站,简直逆袭的风风火火,公子叔段还没闹清楚怎么回事,他从马背上跌下去,伸手一摸自己的脑袋,秃了好大一块,头发纷纷落下来,吓得他脖颈冰凉,僵硬的甚至无法转动。

诸位将领在前面浴血奋战,祁律是不会功夫的,也不会骑马,他帅了一句之后,立刻“缩”回来,贴身的护卫石厚也上前去参战,留了会武艺的獳羊肩保护祁律。

祁律缩在獳羊肩后面,时不时探头说:“那边,那边要跑一个,对抓回来……那边又有一个,快去,小羊,别让他跑了。”

獳羊肩:“……”

獳羊肩着实有些无奈,他突然发现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祁太傅什么的,都是假象,其实祁太傅又懒又怕麻烦,关键他还唯恐天下不乱……

很快,残局便被控制住,虎贲军将俘虏全部抓起来,姬林收起长剑,立刻回身去看祁律,说:“太傅,未曾受伤罢?”

祁律一直躲在比他还瘦弱的獳羊肩身后,这时候才掸了掸衣袍走出来,衣冠楚楚的拱手说:“谢天子关心,律无事。”

獳羊肩:“……”

虎贲军很快原地扎营,今日还要善后,自然是走不了了,且梅山已经安全,并不需要匆忙撤退。

大军的营帐很快立起来,众人来到幕府营帐之中,姬林坐在上手,郑伯寤生与卿大夫们,并着祁律全都跪在幕府之中,拱手叩拜,说:“天子英明,大破鄋瞒!”

“天子英明!大破鄋瞒!”

一声一声的山呼回荡在幕府之中,姬林抬起手来,说:“寡人此次能破鄋瞒袭军,一方面是因着君臣齐心,寡人洛师的虎贲军,与郑公的郑军配合的天衣无缝,才能两面夹击,大破鄋瞒……郑公,寡人说的可对?”

什么君臣齐心,这分明是在敲打郑伯寤生,郑伯寤生立刻说:“是,天子所言甚是。”

姬林又说:“另外一方面,郑国公孙不畏辛险,冒死下山援军,当为勇士!”

公孙子都拱手说:“全凭天子信任,子都不敢居功。”

姬林最后将目光放在祁律的身上,笑着说:“这最后……也有祁太傅一份功劳,祁太傅忍辱负重,背负着细作罪名,才能将鄋瞒人一网打尽,太傅辛苦。”

祁律站起来,拱手说:“相对比浴血将士,律所作所为实在不值一提,天子厚爱,律愧不敢当。”

姬林说:“罢了,各位请入席罢,这说完了褒奖之人,也该说一说作乱之人了。”

众人立刻起身,回到班位之间坐好,祁律觉得天子现在真是越来越有派头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儿,而且举动姿仪也十分贵气,配合着俊美的容颜,根本没得挑。

姬林话锋一转,说:“共叔段联合鄋瞒作乱,罪无可赦,倘或不诛,难平民愤。”

最想让共叔段死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的亲哥哥郑伯寤生,立刻拱手说:“天子英明!”

姬林又说:“共国包庇罪臣共叔段,倘或寡人没有记错,共国隶属于卫国,周公可在?”

黑肩立刻从班位上出列,说:“黑肩在。”

姬林说:“劳烦周公修书一封,向卫公与共国讨要一个说法,这事儿若是不给寡人一个说法,那便不算完,周公草拟之后,交给寡人过目。”

周公黑肩应声,说:“黑肩敬诺!”

姬林再次开口,说:“除了卫国与共国之外,郑国便没有错么?”

郑伯寤生赶紧又跪下来,说:“请天子责罚。”

姬林幽幽一笑,说:“这共叔段本是郑国之人,郑国内乱,却引来外敌入侵,何等耻辱,这也是郑公你治国不严,难逃其咎。”

郑伯寤生今日特别好说话,立刻说:“是,寤生万死!”

郑伯今日为何这么好说话,这还要说起鄫姒。毕竟郑伯寤生想要杀人灭口,结果被姬林拦住,如今鄫姒还在关押之中,只要细细审问,必然会将郑伯寤生准备打压天子,陷害祁律的事情拽出来,这可是大罪过,因此现在态度好得不得了。

姬林敲打了郑伯寤生,也没有穷追猛打,说:“念在此次郑国抗击鄋瞒有功,功过相抵,两不追究。”

郑伯寤生说:“天子宽宥,寤生惭愧之至。”

姬林说:“诛杀共叔段一事,便交给郑公来处置,毕竟共叔段是郑国之人,没有旁的事儿,便散了罢。”

郑伯寤生有些发懵,鄫姒还没有审问,所有的人都处置了,但唯独没有处置鄫姒的事情,鄫姒才是关乎郑伯的关键,姬林却没有拿到表面上来谈论。

其实这一点,是祁律的主意。

周公黑肩手中有郑伯寤生僭越的移书,如今他们又抓住了鄫姒,不公开郑伯僭越的事情,就是想用移书和鄫姒,双管齐下,威胁郑伯,逼迫他自动交出卿士一职。

众卿很快退出幕府营帐,姬林并没有离开,很是淡然的说:“太傅,随寡人来。”

祁律作礼,跟着姬林离开了幕府,进入天子营帐。姬林一回身,立刻抓住了姬林的手臂,笑着说:“太傅,寡人今日的表现可英武?”

天子杀伐果断,又是诛杀,又是责问,还要周公黑肩写信去谴责卫国与共国,可谓是威风八面了。

不过……

天子刚刚如此威风八面,如今却突然变回了一只大狗子。

姬林又说:“太傅,这会子,咱们该去审一审那鄫姒了。”

日前鄫姒曾经去圄犴中看过祁律,向祁律耀武扬威,如今风顺轮流转,反而翻了过来。

姬林与祁律走进圄犴,正巧了,郑伯寤生的虎贲军亲随过来,准备提走公子叔段。

公子叔段蓬头垢面,十足狼狈,被几个郑国的虎贲军拽着,大声的吼着:“放开我!!我才是郑国的国君!放肆!放开我!”

“你们要带我去何处!”

“天子!天子!我才是郑国的国君!我才是!”

公子叔段被虎贲军架着,双手却死死抓住圄犴的牢门,怎么也不敢放手,整个人被架得凌空起来,双腿乱踢,仿佛市井刁民在撒泼。

姬林根本没有搭理公子叔段,摆了摆手,说:“快些拉走。”

“是是,卑将敬诺。”郑国的虎贲军不敢怠慢了天子,赶紧又跑来两名士兵,扒开公子叔段的双手,直接将人横着抬起来,公子叔段仿佛一个翻身的大王八,不停的挥舞双手和双腿,但是根本没有用,还是被抬着出了圄犴。

鄫姒眼睁睁看着公子叔段被抬走,吓得面无人色,这会子她才知道害怕,眼看到姬林走进来,立刻冲过来,隔着牢笼大喊:“天子!天子,救救婢子啊,天子,救救婢子!”

鄫姒露出一脸怯生生的表情,声音无比娇柔的说:“天子,婢子是被公子叔段和鄋瞒人给欺骗的!婢子是被骗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祁律已经从姬林身后走出来,笑着说:“事到如今才说自己被欺骗,是不是有点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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