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酒一觞（3）（2/2）

她从各色点心里，拈起一块莲蓉月饼，放入口中，然而还没咽下去，就含糊不清地道：

“唔，好甜。”

洛孤绝无奈摇头，为她倒了一杯茶：“这个是要配清茶的，你空口吃，当然齁嗓子了。”

苏盈依言喝了口茶，然后再吃月饼，果然清爽许多。

云无心向来不怎么爱吃莲蓉月饼，所以只是自顾自剥着橙子。

未几，刚刚剥好的橙子忽然被人拿去，抬起眸，正对着颜舜华似笑非笑的一双眼。

“看我干嘛，橙子还我。”云无心被他瞧得有些脸颊发烫，移开目光，作势要抢他手中的橙子。

他却将橙子背到身后，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我的荷包呢？”

“没有。”云无心干脆利落地回答。

“就知道你会这样。”颜舜华无不可惜地道，“可惜了，本来除了点翠的首饰，还给你准备了另一份礼物。”

他拍拍手，很快就有侍女呈上来一个精雕细琢的檀香木盒子，长约三尺五寸,散发出沁人的香气。

云无心好奇打开，看到里面东西的一瞬间，失声惊呼：“——暖玉琵琶？”

苏盈循声看去，只见木盒里躺着一把华美的琵琶，柱以羊脂白玉制成，在月光下流动着温润的光。

云无心欣喜地抱起琵琶，转轴调弦之后，试着弹了几个音，果然声如玉珠走盘，纵使苏盈不太懂音律，也能听出来她怀中的琵琶绝非凡物。

“喜欢吗？”颜舜华含笑问云无心。

云无心抱着琵琶不肯撒手，半天，才道：

“荷包还没做好，大不了首饰我不要了，琵琶归我，你出多少钱都行。”

颜舜华敲了一下她的头，“成婚之前记得给我。”

云无心“嗯”了一声，然后转头看苏盈，“之前在醉花楼，你不是想听《倾国吟》嘛，我现在弹给你听。”

她坐直身子，竖抱着暖玉琵琶，先是低低起了几个音，旋即如疾风骤雨般，高音拔地而起，瞬时带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若说醉花楼的《倾国吟》是泣血之音，云无心的《倾国吟》便是山河破碎，烽火连天的动荡，依稀让人能从中窥见当年的乱世之景。

颜舜华扬起眉：“看来这些年你的技艺，进步不小呀。”

云无心没有回话，只是低眉续弹，唇角却勾起浅浅弧度。此时琵琶声舒缓悠长，旋律层层下落，如碧水微澜，凝着无尽柔情。

几轮推杯换盏后，随着一声裂帛般的清音，颜舜华抽出断念剑，忽而另起了一个调子，感叹道：

“千古凄凉，兴亡事、但悲遗迹。凝望眼、清波不动，孤山丛碧。”

彼时清风徐来，江流月影共徘徊，白衣的贵公子月下挑剑，看向一旁的黑衣青年，声音朗朗，问对方：“共舞否？”

洛孤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拔剑起身。

“叮叮”两声，随着洛孤绝与颜舜华的对剑而舞，剑气纵横如云，一轮冷月下，但见人影来去，衣袂翩飞之间，光华似水般清明。

云无心亦是信手拨弦，一段急速的变奏后，曲声再度转向高昂，仿佛风起天阑，透出战场上的金戈交击之意。

又是几次双剑交击，洛孤绝开口，接着颜舜华之前作的词往下道：

“延夏白骏追风远，汧灵云黯连江赤。”

颜舜华道：“叹从来、竖子易成名，今安得。”

洛孤绝回应：“俎上肉，何无客。”

“酒中趣，谁能识。”苏盈不甘示弱，同时拿起筷子敲击杯盏，为云无心的琵琶伴奏。

“看佳人一笑，落花飞屑。”云无心怀抱琵琶，低吟浅唱。

颜舜华亦是道：“如此秋光好天色，催换繁华红紫陌。问太.祖、湖海气偏豪，还堪忆。”

洛孤绝摇摇头，似是不能赞同。

只见他回转长剑，刷刷刷几声，江月逐天，剑影摇曳，黑衣青年身姿如风舞松，以全新的韵脚，为整首词收尾：

“古今多少事，生死笑谈中。

何须宝瑟悲清夜，缄书欲寄醉颜红。

记当时少年，对西风，与君同。”

随后，四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朗声大笑，齐声道：

“——对西风，与君同！”

漫天月华倾落，剑吟、曲声、杯音，谱成世间难觅的绝响。

多年以后，几人再回想起来，这一幕依然有种做梦般的恍惚。

那时的他们，是最好的自己。

无所谓忧愁，无所谓烦恼，无所谓过去，无所谓将来。醉里笑看花月影，为之起舞作清欢。

像是唱到最高潮处的歌，直至弦断曲绝，方才罢休。

曾有诗人云，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不过好友三四，盈月光饮，诗酒相和，尽兴而归。

然而过了很久，他们才知道，一个尽兴而归，却要历尽千难万险，方得光阴弹指之间。

<第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