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2/2）

沈绛向他走去，点头，“嗯，他说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怕忘了那经书中的内容，要赶紧回去默出来。”

“只是……”沈绛挠挠自己的头发，“他说他来时自己撑了船出的水华门，这夜深了，怕水面茫茫，回不得去，我自作了主张，叫他去湖岸上寻你的车夫，让他坐车回去了。”

萧尹转回身看着他笑，“他是你师父，我也应当敬他作长辈，自然该如此。”

沈绛又有些脸红了，他侧过了脸去，挠挠鼻子，“他这长辈，做得一向不怎么样。”

萧尹便同他道：“那你想同我说什么呢？”

沈绛略低了低头，忽而将手一掀衣袍，竟在萧尹面前屈膝跪下了，“萧将军，小人有一事恳求，关乎万千人之性命前途，请将军容小人祥秉。”

萧尹见他跪在斑驳的竹影中，郑重无比，纳头要拜下，便俯身抬手，将他的额头托住了。

“旁人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好意，你便这般掏心掏肺的相待吗？……傻子。”

“我欠他性命，自然是该还清的。”沈绛低声。

萧尹无奈道：“若是还不清该如何呢？”

“那便记着，只要活着，总有还清的一日，若是死了，那便也无法了。”

“又说什么死啊活的，年纪轻轻，口中不要整日说些胡话。”

沈绛摇头一笑，“萧将军杀人不见血，还怕我这戏言吗？”

“怕。”他目光幽深，躬身看他，手指还扣着那尖瘦的下巴，道：“先起来说话。”

沈绛敛容，“这是正事。”

萧尹叹然，“那也不必如此，岂不是让我难过？”

沈绛依旧摇头，目露伤感，“我求你，也并不只是为了公治偃，但他一生为此苦命，我将他经营多年的希望都断送了，只这天下没有那么多蠢人让他算计的，如此行止，不啻于火中取栗，让群狗争食，只怕会先咬断了扔骨头那人的手。”

萧尹一声深浓的叹息，“古滇国远在天南之南，马骥又占据西川要道，一路又天险重重，不是那般容易的，三百年世事变化，早已物是人非，我做不到助他复国。”

沈绛却依旧恳切，“但这天下终究不会一时这般苦难下去，是不是？”

萧尹垂眸凝视。

沈绛仰看着他，“我师父也知道三百年已矣，说什么复国不过痴心妄想，昔日的百黎洲早已不复存在，那百万的偃族三民也只剩下了区区四五万人而已。”

说着，他一瞬间露出些许哀色，“偃族人深居百黎深谷，男女都长相美丽，然灭国之民，自然守不住半点珍贵美好的东西，多年来被人当作奇货贩卖，不是献给各国的王公显贵做玩物，便是沦落到那污糟之地受辱。”

“我师父手中还有孔雀王的王书留存，记载着当日偃族的故土疆域，他说没有痴心妄想定要收复故土，但愿在孔雀谷，为族人求一个安身之地而已。”

萧尹叹息，“就算如此，我也无法满口应承，小绛。”

沈绛抬头，一双眼眸映着月色，微光闪烁，“我明白，但三百年都过来了，多等个十年八年，他应该也等得起的。”

萧尹沉默着。

“我知你有用人之能，家师并非庸碌之人，他熟知道法典故，结交三教九流，西域诸城，无不往来，江湖各道，亦有知己，得他相助，于将军亦是一件上好之事。”沈绛郑重诚挚。

萧尹将他扶了起来，“海纳百川，才得广阔天地，公治道长名望卓著，若肯俯就，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沈绛轻舒了气息，“他已经答应了，多谢你。”

萧尹却摇头，皱着长眉，捏着他的双肩道：“下次，莫要在我面前跪拜了。”

“你我虽……”沈绛低了头，“但一码归一码。”

萧尹忽而一笑，俯首在他耳边吹了吹气，轻道：“有些话，你同我吹枕边风也行的。”

沈绛又是窘迫，又是无奈，最后百般心绪，只化成了手中虚握的拳头，打在他胸口，“胡言乱语！”

萧尹替他紧了紧衣襟，道：“先回去吧，这水洲湿冷，你手有骨伤，久留不好。”

沈绛却把手一摊，“我们怕要走回去了。”

萧尹忍俊，“道长的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