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良宵为了防止卫砺天还未亮就跑路,于是一大早便出发,如今正坐在轿子里打盹,她的丫鬟鸳鸯和翡翠皆啧啧称奇,“没想到除了匪寇,这世上竟还有男人能让我们小姐这么早起来。”

    祝良宵今天穿了一身竹青色交领短袄,配条浅米色妆花马面,打眼一看就是标准美人,她懒洋洋掀了掀眼皮,“若不是因为那人是卫砺,本小姐才不会费这个心。”

    鸳鸯和翡翠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鸳鸯大着胆子问道:“小姐是何时看上的那卫砺?我和翡翠什么都不知道呢。”

    祝良宵心说我也不知道。

    翡翠一开口便是虎狼之词:“小姐,若是那卫砺不从,不如将他抢了来?”

    祝良宵叹道:“抢?你若是想抢了他,他能把你片成片。”

    翡翠嘿嘿一笑,道:“老爷那边传了话过来,说小姐若真是看上了卫砺,一定帮你搞到手。”

    祝良宵:“……你确定这是爹爹的原话?”

    ……

    堂前,卫鸿正和祝永年对坐寒暄着,他们是少年同窗,以前没少一块干偷鸡摸狗的事,不是偷了王家的鸡蛋就是听李家的墙角,这两人都是子承父业,祝家不必说,卫鸿也是靠自己一步步油到今天这个位置,两人十几年不见,先是假模假式寒暄了几句,例如“卫兄近些日子过的可好?”

    “承蒙关心,边关苦寒,祝大人可要保重身体。”

    然而这样的寒暄不过三两句之后,卫鸿便眉头一皱:“今日可不是和你这个老匹夫叙旧的,当年你离开京城时,良宵才三岁,我说让你把她放到我府里养着,我定能当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你不肯,当初要是把她放到我府上,你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尴尬的境地。”

    祝永年掀开杯盖,吹了吹水面上浮动的茶叶,淡淡道:“那时她娘刚去,我若是再撇了她,她虽是个孩子,可也懂的冷暖。”

    当年祝良宵刚满三岁,母亲便因病撒手人寰,他一时舍不得女儿,便带她去了边关,其实若是将她养在京中确实能锦衣玉食,可也长不成今天的祝良宵。

    祝永年放下茶杯,叹道:“卫兄有所不知,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女儿了。”

    卫鸿但笑不语。

    祝永年暗暗瞟他一眼,心想这个老匹夫这个时候倒会装蒜了,开门见山道:“依我看,贵府的小公子卫砺倒是一表人才,和我女儿倒很相配。”

    就差没直接说咱俩结个亲家吧。

    卫鸿一挑眉:“一表人才?祝兄可是折煞我了,那混小子的名声我又不是不知道,就差全京城女子都绕着他走了。”

    祝永年尴尬的笑了两声。

    卫鸿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一旁的祝良宵身上,她是随父亲一起进来的,却并未多说话,礼数也十分周全。

    他本来以为,按着祝永年这个五大三粗的样子,养不出如此精细的女儿,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岔了,若不是如今圣上的意思昭然若揭,这姑娘配他这个儿子,都是委屈姑娘了。

    卫砺全然不知道自己在父亲的眼中的形象已经糟糕成了这样,自打祝家人来了之后,父亲便打发让他出去等着,他站在廊下等了会,便看见昨日才见过的祝家小姐从正厅出来,似乎连裙角都带着香风。

    接着,香风停在了他的面前。

    “小女良宵,见过卫大人。”她慢悠悠行了个礼,头上步摇竟是丝毫未动。

    卫砺似乎是没留意她,他只是望着廊外,忽然道:“本官曾听过一个故事,祝小姐想不想知道?”

    祝良宵浅笑道:“自然想。”

    卫砺摸着下巴想了想,说:“祝小姐回京之前可是在平辽?本官听闻平辽有一位女将军,是祝将军的副将,上战杀敌很是勇猛。”

    祝良宵眨眨眼睛,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小女知道卫大人所言是谁,那女将的确勇猛,只是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卫砺一时哑然:“可本官听闻是个年轻女子,并且就和祝小姐你差不多。”

    他话音未落,坐在那边的傅良宵就以一种隐隐哀恸的眼神看了过来:“实不相瞒,那位五十有二的女将已经在我回京前,战死沙场了。”

    鸳鸯和翡翠垂着头,生怕被人看见她们此刻憋笑憋到扭曲的表情。

    祝良宵仿佛是戏瘾上了头,她悲切的望着卫砺,恳求道:“那女将死前的愿望便是看一看京城的盛景,良宵一直想帮她完成,既然卫大人还记得她,可否陪着良宵……逛一逛京城?”

    卫砺一时头疼,他顿了顿:“若本官不愿呢?”

    祝良宵飞快接话:“那小女只好去拜托卫伯伯了。”

    卫砺哽住,立马道:“本官去吩咐人去备轿子。”

    祝良宵心想道德绑架果然十分有用,虽然咒自己死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卫府很大,她戴着面纱慢悠悠的走着,一路上只见各房各院随处可见奴仆,她跟在卫砺的后面,这人果然没打算等她,长腿一迈走的飞快。

    鸳鸯小声和她叨叨:“这卫大人好像不太爱说话。”

    祝良宵不语,望了眼前面卫砺的背影,果然看见前头卫砺的脚步有些慢了下来。

    暮风和暮羽一左一右在门口守着,见他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娇小姐,暮羽认出这便是昨天落水的那位小姐,忙上前见礼,暮风则和卫砺一样,是个石头性子,只管跟个柱子似的杵在那。

    “大人这是准备去哪?”本来按照计划是要回北镇抚司的,但现在祝家小姐既然也跟着了,便不好回北镇抚司了。

    卫砺略一沉吟,问祝良宵:“你想去哪?”

    祝良宵低眉垂目,“小女素日不常出门,对京中之事不甚熟悉,都听卫大人的。”

    卫砺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可我还有些公务,你若不觉得枯燥,随我去昭狱一趟吧。”

    “啊……啊?”饶是早有心理准备,祝良宵也被卫砺这奇清的脑回路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