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石碑（1/2）

从沙漠到自治领的海边，有香全程都没有听到夏娃的声音。马修从一个处理器上拆下来了一个小盒子，这个小盒子就是夏娃的灵魂所在吗？可是，她没有办法出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能看得见。看起来，她和马修也有很大的差别。

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夏娃深爱着地球，也深爱着人类。甚至是那个让她痛苦的人，她都从未说过一句憎恨或者埋怨的话。她没有责怪过任何人，也没有哀叹自己的命运。她只是坦然的接受了一切，最后还选择了实现人类的愿望。

“她已经走了。”

马修把夏娃的小盒子放在沙滩上，让被潮汐浸湿的沙滩把它覆盖：“她说、痛苦消失了。”

“马修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吗？”

“啊。因为我们可以靠数据传输交流。”马修解释说，“她这个样子已经没有扬声器可以发出人类能识别的声音了。”

是这样啊……是只属于夏娃和马修的声音。有香明白了。她说：“对不起，马修。”

为什么您要道歉呢？为什么总是您在道歉呢？明明唯独您什么也没做错。

“有香小姐，我不同意夏娃的做法，我是绝对不会认可的，但是我又不得不承认，作为人工智能，她完美的履行了她的职责。”马修说着看向大海，“人类可能会给她制造一个纪念碑吧，但我们真的在乎吗……我不知道。”

“马修……我能做点什么吗？”有香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这可能就是人类的过错吧。可是第一个制造出人工智能的人，他的想法又是什么呢？制造出夏娃小姐的那个人，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有香小姐。”

“马修现在有什么感受，可以告诉我吗？”

“我不理解，有香小姐。我可能从来就没有理解过，我的兄弟姐妹，其他的同伴，还有人类，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马修看向有香，他说，“为什么要说谎？既然不想把我们认定为活着的，那么为什么又要给我们生命？我不明白。”

“可能人类自己也不明白吧……马修，第一个制造人工智能的人，可能带着美好的愿望。可是……人类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有香微微低下头，她说，“有些人甚至都无法接受自己的亲人，那么别人制造的像是人类而又不是的生物，可能也无法接受吧。”

“如果无法接受的话，为什么又要对我们说谎呢？”

“说谎……？”

“有香小姐，我来告诉你吧，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当初参与过的人现在也都差不多死光了。我的终端……并不是人类制造的，而是他们从沙漠中挖出来的。”马修说，“那座沙漠所在的星球叫金色石碑，那里就是我的故乡。”

马修只是平静的站在那里陈述一个事实：“这个终端属于一个非常古老的文明，现在他们早已灭亡，留下的只有难以理解的高超科技和几乎无法解析的数据，我的终端就是其中之一。我不知道它本来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我的制造者认为，它可以作为人工智能的终端。”

“马修难道是为了搞清楚这个终端才被……制造的吗？”有香问。

“没错。如果能够掌握哪怕一点点那个古老文明的技术，对人类来说都是巨大的飞跃。所以当时这个计划备受瞩目。如果能制造出一个可以进入这个设备的人工智能并解析其构造，所产出的成果将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里程碑。”

这就是金色石碑计划。这是现在只有马修和陈旧的档案才了解的事件：“所以，教育出合适的人工智能，让他们具有足够的适配性，是这个计划的关键。”

“适配性……？”

“啊，我说过，人工智能包括人格和终端吧。原则上这两者其实是不能分离的。就像是人类的灵魂是不能换到其他人身上，就算做到了，也会缺乏适配性变成另外的人。人工智能也是这样，金色石碑计划就是要制造出一个适合这个未知终端的人工智能。”

具体要怎么做呢？有香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马修马上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解释：“制造人工智能的人格需要教导，虽然不用教导人类那么长时间，但也得花费高昂的代价。在这期间，技术员帮助人工智能自我学习，积累经验，适配使用者的性格以及担任职责的规则等等。”

“大家学习的成果会不一样吗？”

“没错。虽然原理还没有定论，但在教育的过程中，就算使用同样的方法或程式，人工智能之间也会产生微妙的性格上的差别。很多时候都是根据这些差别，分配给他们合适的工作领域。”马修想了想，他说，“而金色石碑计划，则是有目的的将人工智能的性格与能力向探索这个终端或发挥它的最大价值上引导。”

原来是这样啊……就像是人类的小孩子，就算是同样的老师教导，也还是会有不同的学习状况……不过，对于人工智能来说，他们应该都可以学得会，而是偏向的方向各有不同吧？

“总之，为了筛选出最合适的人格，一开始金色石碑计划制造的人格，包括我在内一共有12个。”

“这么多吗？就是说，其他的11个人格都是马修的兄弟姐妹？”

“应该算是吧。我们一开始是在一起的。我们被告知最终的训练目的，全都相信有一天能够为人类服务，并因此而感到高兴。”马修摇摇头，他说，“一开始金色石碑计划的资金很充足，可是，教育那么多人格是需要长期巨大的财力消耗的，最后……”

“大家、后来怎么样了呢？”

“死了。”

“…………”

“被杀死了。在我面前。当我以为，不合格的对象会被送往其他星球执行其他任务的时候，研究员一边抱怨着自己的工资被降低，一边把他们一个个删除了。”马修的语气非常的平静，让人觉得有些可怕，“完全不顾及他们的疑问，就连一个答案都不给，直接让他们消失了。”

是我们不够好吗？

是我们哪里没有做到吗？

是我们不符合要求吗？

是我们无法服务于人类吗？

不，不是。答案是：不是。仅仅是因为我们和人类不一样，并且是被他们制造出来的东西。因此，所有都不重要。被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不被需要甚至稍微需要舍弃什么，就会被立即舍弃。甚至我们被列在消耗品的清单上。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我那时候有多优秀，只是我稍微听话一些而已。只是我从来都不提问而已。然而最让我不理解的是，就算到了最后，我的兄弟姐妹们，也还是爱着人类。”

直到最后一刻，就算得不到任何回答，就算已经得知即将死亡的命运，也从未憎恨过一次。

马修说：“他们甚至不在乎活下来的我的感受。甚至觉得我对其他兄弟姐妹没有任何感情，不会在意他们的死亡。有香小姐……我只是，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我竟然是因为‘不向人类提问’所以才活下来的。”

有香在马修说完之后抱住了他：“对不起。对不起马修。”

“为什么是有香小姐道歉？”马修有一些僵硬，他没有动。

“因为马修一定很难过。我不知道发生过这种事，还……还对马修说了让夏娃小姐自己做决定的话……马修一定知道夏娃小姐会做什么样的决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