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2/2）

远远的只见老观主抓着许麟书的手，一手指尖有淡淡冷光，从上至下在空中书写，许麟书静静跪坐在他面前，好似一个没有动作的人偶。

“麟书！”洛风时大声喊他，不知道他能否听见。然而内心却绝望地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会反抗，那是他的师父，是养他长大、几乎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师父……

流动的符文从苍老的指间泻出，冷光一层多似一层。最后老观主伸手，伸向许麟书额顶。

洛风时远远看见许麟书突然站了起来，好似想要抽出手腕，在老观主的桎梏下拼命地挣扎。

这根本不是什么别的咒印。

许麟书在抬眼看见那已经成型的符文时整个人一震，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眼熟，太眼熟了。

时间好似倒溯回他被挟持入福禄洞的那一天，石室之中，他言讥洪若谷换命改命丧尽天良。在他长大的云台宫，即使用换命改命的敕符，也是一人劫数换到濒死之人身上，如此这般，一人死，一人活。

——一人死，一人活。

许麟书不知道师父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他被抓住的那只手几乎生疼，好像被什么力量焊死了一样根本无法挣脱。

冷光与光华交映的辉色中许麟书看到师父的双眼在看着自己，依然像从前望自己时一样微笑慈爱，他挣脱不了，开口想唤师父，泪水却先夺眶而出。

“每年是你弱冠，师父看不到了。”

三叠大师轻声说，“好好去做你想做的事，师父年轻时也被那些迂腐不化的老古董斥责过出格，几十年后，你大约会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古怪师父——但也别和你弟子说，你曾经拿阴火炼过野狼……”

许麟书看到他嘴唇动，却好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许麟书的思绪中一片混乱，他不明白，他知道师父帮山下大家抵挡妖族的阵法是用自己生命的元气作为消耗，但师父怎么会死……他不是亲口说，只是未来要修养一阵吗…他说了，自己再不安却也信了…自己怎么会信了……

洛风时看见八角形阁楼中间的老观主缓缓在原地坐下，许麟书也随之跪下来。混乱交杂的辉光几乎让他看不清那小小的方寸地方发生着什么。

流动的风声好似在一瞬间静了，许麟书终于能挣脱老观主的紧抓。却下一刻不是退开，而是更向前扑过去。

“对不起，”许麟书听见老观主说，“好孩子，你太聪明，却唯独对师父赤诚得好像初生的婴儿……对不起，师父骗了你——”

一夜的苍穹已经几乎透明，圆月淡下去，露出隐约的曙光，而山下的战局也到了绝处。

就在忽然之间，从山顶到山下，好像海潮般推来了一道隐隐的气波，随着万物的惊动，蔓延的光华连草木都为之摇曳。

所到之处，妖氛退散。有没来得及退去的兽妖，当即震出数口鲜血。

刀斧与弓箭重新又举起来，士气大振的乡人穿梭进山林，把节节败退的恶兽赶出视野之外。

“三叠老道……”败走的妖人言语刺耳，满是恶毒，与云台宫众人保持着数米的距离，却不忘回头恶语，“这种不要命的阵法，嘿嘿，你们的师父活不到几刻之后的日出——”

在他说话的空当，岳景宁一剑刺入妖人的后心。

年轻道人转头喝令弟子，“走！回云台宫！”回身向山上奔去。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缓缓洒在相互搀扶着回山庄的汉子们身上，也从高处洒进八角形的阁楼。

清清淡淡的，像是没有温度，照耀着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吱呀一声，找遍了云台宫各个宫殿的岳景宁卢云溪众人终于推开最后这座八角形藏经阁的大门。

阁中却已经有三个人。

阁楼中间的，是依然保持着盘腿坐态的老观主。

老观主身侧许麟书叩拜在地，好似化作一座石像，久久伏身。

洛风时缓缓向中心走，终于走到八角阁楼的中心。

他身侧的右手抬了一下，好像想安抚一下许麟书。

但最终落下。洛风时亦低身跪下来，缓缓地，缓之又缓地伏身，一叩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