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困心（2/2）

“你拿下西支，要干什么？杀了我？”

轻揽嘴角一丝自嘲，“本来以为能杀你。但是有他在，我不可能杀了你，我一直想问，当年你为何那么恨我？不但设计毁我清白，还要下寒毒，只因我是北荒的人？”

凌复想到了泉城凌君问过同样的话，摇了摇头，“当时，是要他娶郡主，所以设计害你，我知道君儿的脾气，若是狠了，必然没有回头的可能，所以只是让人毁你清白，何况我还打听到，李景那小子，一直对你有意，你虽然不能嫁给君儿，但总是不亏。而且李景娶了你，君儿只怕也能有动南曳的心思。至于寒毒，不是我，以后你可以问君儿便可。”凌复之所以没说阮秋水，是看在她父母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份上，她也叫了自己这么多年义父，即使她已经死在自己的手里。

“是阮秋水吧？”轻揽却似乎不让他如愿。

凌复看向他，有惊讶，然后便是释然，“是，后来见君儿为你，与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便知没有后路，你后来突然失踪，我还高兴了一阵，但是这几年，君儿连来看我一眼都没有，一直忙他的医宗堂。后来秋水告诉我你重新出现，我看到了能让他回来唯一的希望。”

“是阮秋水告诉你我的存在，你的决定就是绑架我？”

“对啊，君儿会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我没想过再伤害你，不然，你早已经死了多少回了。”

“我该谢谢你，是吗？”轻揽嘲讽道。

凌复颓然地笑了笑，“北漠，北漠国，右相，狄儒也是你救的吧，他狄家其实，也不冤，你不知道当年狄家是怎么对待卿宇的，那可是他此生所爱，他必然会报仇，就是看管你的那人，他的恨意，足以替我摧毁西支王宫。”

“一统天下，夺取南曳，就那么重要吗？”轻揽看着他得意的神色。

“不重要，你一统北荒干什么？不重要，你攻打我西支做什么？不重要，你利用东临立做什么？别告诉我就是为了发泄怒气？”凌复笑了，笑着笑着便又不笑了，只因不远处那人此刻正淡定地看着他，仿佛说着，就是。然后，凌复又笑了起来，笑得最后大声咳了起来才勉强停止。

“我当年，是不是不该阻止你和君儿，要是你在，或许我们还有回头的余地。”凌复转身，艰难地从身后的案桌上拿了茶水，喝了几口。

轻揽没想到他的穴道已解，便从袖中拿出了揽月。

“你知道烟雨朝六百余年，是吗？”凌复又陷入了回忆中。

“是。”

“那烟雨朝之前了？”凌复看着她，问道。

“圣朝？凌家天下？”轻揽回忆着那些典籍记载的事情，“别告诉我，你们是圣朝凌家的后代？”

“是，圣朝末年疯王的后代。”

凌复看着轻揽的表情，“我知道你想什么，挺像是吧，我跟个疯子一样，跟自己的夫人，跟自己的儿子，就像个疯子一样，我也一直好奇，几百年过去了，凌家还是疯子。”

轻揽不置可否，“你跟凌君说过这些吗？”

凌复摇了摇头，本才是中年，却眼中迷雾，身体败落，露出些难继的光景来，“自从他九岁那年，知晓我骗他，他们母子二人就再也没给过我机会，婉而更是在君儿出生后，便用灵力将自己困在了栖霞山庄，我才知道她是玉族人，你知道玉族人吧？身为少师，应该知道。”

“知道，烟雨朝第一任女帝的时候，你们凌氏想要起势，是玉族和女帝联手，将你们镇压了，从此凌家逐渐被遗忘在历史中。”轻揽回忆起那本《烟雨册》中的记载。

“婉而将自己困在了栖霞山庄，我才知道她是玉族人，虽不是玉族，但也是旁支，我娶了玉族的人，你知道复国是每一代凌家人必须要从小牢记的吗？我不忍心让君儿早早背负那些，便决定等他成年再告诉他，君儿从小就聪明绝顶，从小就是我和他母亲的骄傲，那时的日子有多好，后来便有多绝望，君儿终究更像他的母亲，宅心仁厚，才知道那么些真相，就已经逃了那么远，他差点烧了建楼，不再被我利用，后来去了医学院，后来又去太学院，后来遇到你。”

“他应该知道真相的。”轻揽听完，把玩着揽月，提醒着自己一边听，一边警惕。

“不重要了，婉而来找我的时候，我只当是她终于肯见我了，但她却是来杀我的，你知道，她也是我抢来的，她和梵音，本来两情相悦，是我从中作梗，拆散了他们俩。”

“梵音寺的梵音住持？”轻揽没忍住，插了句嘴，正如芳姨所说，这俗世真小。

“你告诉君儿，我不知道山庄会有反噬，没有人告诉我，你一定要告诉君儿，我没有要害死他的母亲，要是知道山庄会反噬，我一定不会关她那么久。你一定要告诉君儿。”

“我来见你，是为了接夫人的尸身出去，芳姨等了很久。”

“好，你带她走吧，她那么恨我，若是还留在身边，只怕世世都得恨我。”

凌复将茶杯放下，看着轻揽，问道：“你和东临已联手吗？你要天下？你不可能就为了泄愤而来，你不是这样不顾百姓生死的人。”

轻揽并没有回答，眼前人实在不值得。

“也是，天下谁不想要？你是要选东临立，还是君儿？”凌复问道。

“问我，是决定此时要杀我，还是留我？”轻揽手中的揽月已出鞘。

凌复的眼盯着轻揽，犹如垂死之前，盯着自己最后的猎物，但是待看到出鞘的揽月，眼神便又缓和下来，无比自嘲地笑了笑，“罢了，他反正也从来不想要。”

凌复说完，站了起来，朝着殿外走去，打开了殿门，吓了在门外守着的几人一大跳，早已经将人控制了下来。玉舞直接冲了进来，见轻揽无事，才放心下来。

“去叫爷爷来，废了他的修为，好好关着，不许出任何差错。”轻揽对玉慢吩咐道。

不一会，轻一言和芳姨就来了，轻一言废了凌复的武功，玉漠将人带下去，看管了起来，找了个宫人带着人去了冰室，在那里果然找到了温夫人。

第二日，轻揽和爷爷帮着芳姨火化了温夫人。

第三日，西支第七军第九军赶至圣河城，北漠和东临此次带的兵属于突袭，不宜久守敌境，便带着凌复和孙乐乐退守革城，同时东临发兵攻占了西支北部几城，并同时接管了鹿城，第七军第九军见东临和北漠联合，守着防线，不敢轻易冒进。

轻揽派玉漠守住革城，自己随着爷爷和芳姨到了鹿城，见梵音住持。

轻揽也见了乐翁夫子，他此时帮着暂管着太学院。

陆文渊的骨灰，也放在了梵音寺。

轻揽去看了，告别了住持的时候，东临立在梵音寺外等着她，见她出来，便笑了，朝着她走去。

轻揽无奈地看着他，正准备又要劝他早日回东临的时候，脸色突然变了。

东临立以为她还在跟自己生气，所以仍然不察地朝着她走去。却见轻揽几乎是飞快地将他往一旁推去。

东临立听得清脆一响，只见突然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一人，此时的剑正被轻揽手中的揽月挡住了。那人改了攻势，轻揽手中的揽月被那力量带去出了鞘，轻轻一挥，那人的手臂上便多了一道入骨的伤口。

那人还要攻击，东临立早已回过神来，徒手夺了那剑，将人一掌拍飞了几丈外，口吐鲜血，立即毙命。

回头看轻揽，见她捂着自己的手臂，有鲜血从指间流了下来，想必是刚才那人的剑锋扫过伤着的。

“有其他伤处吗？”东临立走过去，着急地问道。

轻揽摇了摇头，皱着眉头，“你知道是谁吗？”

东临立大概知道，但却不想告诉她。

“是西支的人是吗？”轻揽还是问道，一边忍痛捡起揽月。

“走吧，我带你去包扎，”东临立说完，将人抱着，往鹿城的东临阁飞奔而去。

东临立的随行太医很快被唤了来，东临立才发现那伤口入骨，将一旁的桌子踢得稀碎。

轻揽看着太医缝合止血包扎，生忍着疼，瞪了他一眼，东临立便知太过愤怒，赶紧走过去，将自己的手交给她，轻揽疼得厉害，便使劲握住他的手。

等处理好了，轻揽的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君上，姑娘不能乱动，夜里也不能随意翻身，而且若是高烧，更需谨慎。”太医叮嘱道。

“你今天就候在隔壁，随时过来看顾。”东临立看着早已疼得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心疼不已，那剑本来是冲他而来，想必是西支的，北漠没必要，南曳离灭国不远，便只有西支了，杀了他这东临君上，天下唾手可得，谁让自己要来这鹿城了。

“是，君上，臣去煎药。”太医退了下去。

轻揽无力地说道：“你送我回宗学阁吧。”

“那里人太杂，我们虽然接管了鹿城，但鹿城各国的学子，有未返回的，你就待在这里，等稍微好些，再跟我去东临吧。”东临立替她擦掉脸上的汗珠，不同意回宗学阁。

“那至少，把爷爷给我叫过来吧，我有事问他。”轻揽见他举止又无状，但实在没有力气，手上还疼得要命，又想起说跟他去东临的话，摇了摇头，“你明知道不可能，我不会跟你去东临。”

“你要去找凌君吗？”

“或许吧。”

“要去，也等过段日子吧，他现在身边也不干净，西支那么多人，那么多兵，他想必也是骑虎难下，不然不会不来找你，而且，就他的性子，怕是真的只有当西支的王这一条路，他不想生灵涂炭。”

“你好像，比我更了解他。”轻揽打趣道，只是一笑，疼得更难受。

“好了，听话，我抱你去房间休息，然后派人叫爷爷去。”东临立将人轻轻抱起来，连步子都迈得极缓慢，怕牵动她的伤口，放置好了人，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我的爷爷，”轻揽忍着痛，纠正道，“还有，你知道我对南边没兴趣，你也该知道我为什么写信给你，狄儒，你要好好待他，他终究是南边的人，这里是他的家国，我不想他为难。”

东临立本已起身，闻言又坐了下来，不管不顾地在她躲闪不过的额际落下一吻，轻揽无法，忍着痛叹了一口气。

东临立笑道：“我知道，你所托付的，我都知道。”

“你非要笑得这么开心吗？”轻揽无语。

“你信我，要将这天下给我，如何不开心？”东临立只能笑得更开心。

轻揽叹了一口气，转过了头，“只是觉得，你是很好的君王，他······或许也是如此想。”

东临立听了，便笑不了了，“揽儿真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