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1/1）

神战之后，随着天神的逝去，供奉他们的庙宇无一幸免，尽数化为劫灰；无数天神法相崩坏；而诸天神逆天而行，强行改变九州大势，触动天道禁忌，他们的结局仅仅是史书上的寥寥数笔：旧历末年，天神无故失踪。天道意志经此劫后更是一蹶不振，九州法则崩溃，被拉入了末法时代。

而关于神战的一切，都在天道作用下被遮蔽，九州生灵只知道天神消失后虚空中乍现的神碑。随后千年，神迹不显、信仰崩坏，旧的秩序无法束缚极恶人性，神与人的契约皆化为过去。

末法时代下，圣人不出，万物为刍狗。神战后苟延残喘的绝顶强者虽不复巅峰，但个个凭压倒性的武力成为裂土一方的诸侯，以暴力压服一方生灵。天道随屏蔽往昔真相，但此界强者早已踏足禁忌，对九州危机早有模糊认知，但却纷纷选择闭口不谈诸，他们选择踏上另一条血腥征伐路:诸侯争霸，相互倾轧，战事繁多，生灵涂炭。而偌大九州，无一人发现，在九州之上，若隐若现的血眼仍在窥伺这一方天地。

新历21年，楚王城远郊，破败的道观，裂成两块的匾额上书烫金大字，不过在岁月剥蚀下早已模糊不清，依稀可以认出是旧历时笔法。而在三清像后，一邋遢男子与一黑犬相枕以卧，日头西斜时，男人才不情不愿的起身，一巴掌拍醒口水横流的大狗后，不慌不忙地踱出了道观。方踏出道门，他就被炽盛金光刺痛了双眼，而这金光的源头便是矗立在虚空中的在他人眼中黯淡无光的神碑，不仅如此这座神碑的细节在他眼中可谓时纤毫毕现。他皱了皱眉，暗自腹诽，”日日如此，千年过去了，你们还不死心吗？“

千年的蛰伏，顾曲希冀破而后立，于废土中诞出无暇道胎，再谱道尊绝唱。可惜千年努力都修到了狗肚子里，毫无进展。毕竟若无大气运加身，元神、肉身颓败的修士不死已是奇迹。

走在同样破败的小道上，顾曲心中默念《道德经》，压制心中无名业火：漫漫千年，前路断绝，纵使顾曲修的是清净无为，太上忘情，也难免被暴戾心绪困扰，当真是天道无为。人影闪烁，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王城中心繁华大街上，如此to神仙手段，而黑犬却无动于衷，似是早已习惯。而匆匆行人无一人注意到这突兀出现的邋遢男子。顾曲环顾四周，无人窥探，”很好，缩地成寸、斗转星移术等小神通都还未生疏。”

念罢，顾曲便继续前行，他竟穿过一个个挡路的路人，若无其事的直直向前。而黑犬却坐在食肆前挪不动道，顾曲扶额，“我平时不给你肉吃的吗？别装这一副惨样，好像我和你抢肉吃。”无视黑犬幽怨小眼神，顾曲大袖一挥便将它收入其中，依稀可以听见，黑犬惨叫，和一声“顾牛鼻子你不当人子！”顾曲嘴角一弯，你今天都别想出来了。

小插曲过后，楚王宫便出现在眼前，顾曲眯了眯眼，贵宫略显豪华了，须知“谦受益，满招损”，贫道这就为您排忧解难。光华乍现，顾曲凌空而立，手掐法诀，眼中清光流转，望向宫内，可以看见几轮夺目光晕交相辉映。“宫中最强者吗？不过尔尔。”顾曲在心中嗤笑，但他丝毫不敢大意，他的根基破碎如无根之萍，只有一击之力，而且不足巅峰时万分之一。况且一击之后还会牵动道伤，天道反噬的后果不是他这个半死之人能承受的。当然他也有应对之策，斗转星移术法最大的作用便是屏蔽天道，何况天道早已陷入无意识阶段，对他造成的威胁已经降至谷底。在千年摸索中，顾曲已从卫道士转变为欺诈者，隐隐有跳出三界五行之势。

顾曲此行目的，便是要造访楚王。楚王戎马一生，能打下三分天下，靠的不仅是无双战力，更是他心怀苍生的缘故。楚国百姓，虽称不上丰衣足食，但好歹不用受饥寒之苦。因此顾曲还是欣赏这位人王的。

楚王与顾曲相识在八百年前。当年楚王年少，仗剑天涯，可谓是“十年磨剑，今朝示君”，斩尽心中不平事。但乱世之下，污浊逆流、豺狼当道，楚王无奈。正当楚王落魄失意，面朝神碑长吁短叹时，顾曲现身，浅施一礼，“贫道顾曲，道号通玄，不知施主河何故叹息？”

顾曲当时也还未因前路断绝而绝望，少年心性，欲开太平盛世，照亮人间。两人把酒言欢，相见恨晚，密谈至三更鼓响。随后楚王起事，最终打下三分天下，建立楚国。在楚王宫内，建有道观，为国师而立，但除楚王外，没人见过此人。毕竟谁会想到贵为一国之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会与土狗厮混在城外破观里。因此除几位道童外，观内长期无人，只有楚王偶尔闲暇时会来小酌几杯，与虚无对饮吗？陛下真是好雅兴——语出顾曲。

顾曲闪现至楚王面前，两人相视无言。半晌后，楚王沉声道，“通玄，你每次来能否事先知会一声，玩闪现是想吓死本王吗？”顾曲一笑，超凡人王命格可是相当硬的，“我来的时候元神总有波动。”楚王心想你这老怪物手眼通天，我这小人物哪能和你比。

顾曲一笑，“手眼通天也算不上，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小道尔。不过在楚王面前我竟也算一号人物，有幸有幸。”楚王面色一变，陷入沉默。顾曲轻甩拂尘，笑道，“佛门他心通，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道长，此番特地前来不止是炫耀吧。”

闻言，顾曲正色道，“王上，贫道这次前来向您道别。”楚王闻言大惊，”你找到路了吗？”他也是隐晦的了解过顾曲的往事片段，知道顾曲辞行的大致原因。在为他高兴的同时，不由升起物是人非的唏嘘，八百年相识过往涌上心头，这位人间王者，不由流露出点点凄凉之色。

但在下一秒，惆怅没有了，因为他听到顾曲说了声“特地前来向您借一物。”

楚王色变，“顾曲！你薅了我八百年羊毛！吃我的用我的！请我喝酒我付钱！勾栏听曲我付钱！你走了都不肯放过我吗？”

顾曲正色，整了整衣冠，“剑鞘借我一用。”

楚王语塞，因为这剑鞘来头别有一番故事，一个八百年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