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2）

木凄凄慢了一步，视线的余光里是少女仰目温淡认真的眼神。

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承受不住，于是只好侧过头避开了视线，声音冷冷的涩意：“……兵伐门。”

还是放不下么。

木霭也不意外，眼里划过一丝了然和包容。

她神色依旧清淡矜疏，不同于木凄凄眼中平常的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刻薄毒舌、轻佻无骨或者大多数时间里的懒散无谓，像是突然加了根暮家名门的骨，一笔一毫都底蕴风流足以堪裱。

“那就兵伐吧。”

木霭轻笑，青黑幽幽的水瞳从容沉定，在木凄凄还没理解到她的这句轻笑之前，脚下就毫不犹豫地一转，径直走向了北路。

嗖。

一只长箭蓦地穿林破空而至。

木凄凄拉了一把木霭挡在身后，箭羽笔直插进了两人身前一步之外，尖部完全没顶，尾部打着颤儿，力度之强劲令人心惊，半大的少年随即抽出了腰侧的短刃单手横立于前，劲瘦的身形崩得紧直。

林中传来一声嗓音年轻磁性的讥讽轻嗤：“愚蠢。这条路不是你该选的。权谋在东，奇门在西，赶快挑一个滚吧。”

木霭挑眉。

这声音听着不大有资历啊。

“还不滚？莫不是蠢到连方向都不识了？”

木霭瞅着，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样子是连面都懒得露了。

“再直白点，向左权谋，向右奇门，这下懂了吧，快滚快滚。”

林子里的人尾音挑得高高的，简直不要太傲慢。

木霭还没说什么，那人便一个劲不耐烦的给自己加足了戏。

“哦，若是为了那个废人，”那人又嗤笑一声，明显听到了刚刚两人的对话，“大可不必了，筋骨尽裂，费这闲工夫还不如调教只狗将来放出去咬人实用呢。”

木霭听着无感，小样儿，这种级别的骂街对她有作用才见鬼了。

然而还不等她反击手上便蓦地一痛。

木霭侧目，就看到了小兽样的少年一双暗绿瞳子在刻薄话里剧烈收缩，然后如同风中残烛一般迅速黯淡了下去，瞬间空空洞洞的。

“回、去。”

木凄凄收了刃，僵硬机械地拉了拉木霭的手，声音轻微带着点颤抖，一双瞳子死水一般无波无澜，似乎连绝望都撑不起来。

却拉不动木霭。

“回去……求你。”

木凄凄又拉了拉人，盯着木霭，一双暗绿色总凶狠阴冷的眼如今却盛着死寂卑微的恳求。木霭是暮家置在心尖上的明珠，不该受他一个废人的拖累受这样的侮辱。

木凄凄低低开口：“求你。”

听着一声声祈求，木霭心上有点细微的痛痒，她皱眉，不耐烦地抬手一把捂住了木凄凄的眼，隔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手心的温度传不到皮肤，可瞬间严不透风的黑暗却给了木凄凄奇异的安心感。

木霭移动脚步，捂着少年的眼站到了他身后，一边不放手一边开口了，调子清和温吞。

“吾倒是第一次知道，为兵者原来需要这么懦弱，别人说一句不行就得乖乖走人？除了该与不该，竟连想都不敢想了？这样的话，吾倒也的确是选错了路子。”

林子里一阵安静。

木霭说话向来不需要人接也能继续。

他不是会给自己加戏么？不好意思，她也会啊。

“连面都不露，吾也是第一次知道，楚国顾家原来这么看不起吾暮家。”

扒扒小马甲知道是哪只惹的货，木霭矜寒地喷完定罪了，转身捂着小兽就走人，半点不拖沓。

林中落木萧萧而下，顾敛生眯着双顾盼神采的琉璃目，吊儿郎当拖着把弯月弓，现出了身形。

“嗤。”

拉弓、上箭，浑身都是漫不经心的味道，偏偏修长薄茧的指下，动作翻飞蝶翼似的精巧迅捷，带着连杀意都不显的落拓凌厉，一把松了指尖。

【叮。警告：有杀气向宿主袭来。】

“凄凄，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么？你太依赖你以前的力量了。”这时候木霭还有心情做敦敦教导，随后，在木凄凄瞠大的瞳子中抓过他的短刃，再将人，一把推了开！

【妖凰之瞳。】

【叮。妖凰之瞳开启。】

一瞬间落叶纷飞如雾。

木霭立在叶雾里，青黑水目紧缩成一条竖线，然后微微歪着头，笑了。

妖瞳之下，羽箭的每一点轨迹，破空时划碎的每一片枯叶，周围波动的每一缕气流，都彰显无遗。妖瞳里金红光芒一闪而逝，接下来沦为一涡浓稠寂定的黑，其中高速旋转涌动的，是堪比电子繁复的庞大计算！

木霭前一生，成在天赋，败也在天赋，但从没人否决。她就是有天赋！

就是这儿了。

木霭瞳子回归水润流丽，随手拔了短刃，用计算好的力道以计算好的角度朝着计算好的方向。直直掷了过去！

叮！

一声尖锐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林中响起。

短刃糟了横截，瞬间断成了两段无声坠落于草地，羽箭只稍稍滞了点势头，依旧凛冽地朝着木霭直击过来！

木霭这下却眼神都懒得给了。

势头是没减多少，但方向已经偏了，毫厘之差汇这么远还躲不开就是活该受了。

她只接着将自己身子向左小幅度一侧，等着完美避开，然后打脸那位藏头露脚死不要脸的偷袭者。

可她忘了，这世上还有个词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卧。槽！”

木霭眨巴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被她丢一边的木凄凄君，此刻突然朝前猛地一跃，一身就义大无畏光环。特么自己往前方羽箭上撞了！

【妖凰之力，双腿！】

【叮。妖凰之力开启。】

木霭来不及纠结，只一个咬牙就冲了上去抱着木凄凄就用力往地上一滚，羽箭狰狞着从背部一划而过，带出一串温热的血肉，撒落下来，溅了地上“缠绵”的两坨一脸。

林子一阵声响，然后是寂静，随即只听得到低低的闷哼，木霭疼死了，口里嘶嘶不停地喘着细气。

“哈哈哈！”

林子另一侧突兀爆出一连串大笑，柳蒙桑半边身子倚着顾敛生笑得花枝乱颤的，一旁徐徐背着良弓出来的几个轻甲覆身的年轻男子也是满脸的忍俊不禁。

“哎，阿锦，这就是上次‘强’了你的小姑娘啊，怎么长得就这么想让人欺负呢？”柳蒙桑被顾敛生推搡了几下，动了，徐徐走向木霭。

这方，日光从枝梢漏下，打着光晕晕染在一张浓淡总相宜的静美容色上，季巫锦屈膝随意地倚着株森木，手里把玩着枚雕镂精美的掐丝牡丹，身上几色交织的花哨服饰与周围相衬，明美而鲜丽又孤拔。

他闻言不过挑了下眉头，半点眼神都没丢过来。

趴在地上嘶气的木霭君默默埋头：麻蛋，这么破的局搞锤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