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2）

两人各自心安，依偎着在狭窄阴暗的山洞里。木霭听着雨声半阖着眼幽幽数绵羊，而婳姽则压搂在她身上呼吸沉沉。

“九十九只绵羊跳过去，一百只绵羊跳过来，九十九只绵羊跳过去，一百只绵羊跳过来……”

“霭霭。”婳姽状若呓语。

木霭鼻音淡淡呃了声作为回复。

婳姽从蜷缩着的身子里面探出只手来摸摸木霭额头，冷靡的嗓音嘶哑低微不掩正色：“你还没吃东西。”

“……”木霭把额上婳姽湿凉的手握在掌心拉回身上，沙哑的声音也十分正经，“人活着怎么能这么糙呢？怎么能为了活命塞东西填肚子呢？吃东西要讲究情调，情调懂么？”

婳姽抬头，半眯着的诡美长目懒洋洋的森森鄙视。

木霭看一眼被他塞回到手中的硬块，还是觉得不能妥协，黑暗里清了清嗓子：“为了有吃东西的情调，来，姽姽，我给唱你好听的歌。”

没等婳姽反应，木霭把他抬起的头一巴掌按回去，只露出乌黑湿漉的发顶。

开始轻轻吟唱。

“月牙弯弯，窗叶未关，雀鸟微光扑闪，童梦小船，摇过青岸，栖泊处起烟岚，秋虫吟吟，远山且行霜林夜风溪清。浪游世情，荡开池镜，水色梦蝶虚静，花叶下蛙声惊浅梦，庭院香瀣气染被绒，落拓长信中你是无所依，如我六岁般眠去……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沙哑的嗓音温温柔柔，渐渐低低，最后连哼哼唧唧的唱调都慢慢湮灭了下去，木霭唱着催眠的调子，想把死盯着烧饼不放的老妖哄睡，没想到不大一会儿却把自己给催了睡去。

暗淡的山洞之中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外面还有淅淅沥沥的秋雨惆怅着不肯暂停。

婳姽侧身仰躺在细碎的石砺之上，怔怔地仰望着低矮嶙峋的石壁，漆黑的瞳子诡谲又迷蒙，良久反手轻缓地把木霭重新拥揽在怀里，闭目沉沉睡去。

第二日黄昏，鸦雀嘲哳归巢。

虞九顺着林中的痕迹找到山洞，他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随即转身，一向清润的嗓音有些哑：“吩咐下去，找到小姐了。”

身后是紧随的几个暮府暗卫和东宫侍卫面面相觑，松了口气：“诺。”然后四散而去。

待其他人都离开了，虞九这才进到洞口。

山洞里光线晦暗，少女昏睡着趴伏在鬼魅的少年身上，呼吸轻缓，虞九皱眉，水墨描摹的清俊眉眼深沉幽暗。

只第一眼，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失控了。

虞九解下身上的长衣走近，半跪在地扶起木霭靠在肩上，刚给她小心搭上长衣便觉脸上一凉。

轻薄的血痕瞬间挂在雕石玉砌的一张温淡容色上。虞九抬眼，视线映入了一双漆黑无机质的诡异瞳子。

婳姽把木霭从虞九肩上揽到自己怀里，抱着人起身，身上前一夜还血骨森森的创伤大半消失，只剩下沾染在血色艳红长袍上湿漉深色的痕迹，他轻笑，冷靡的嗓音诡媚满足：“霭霭是吾的。”

虞九看一眼他怀里的木霭，没有反驳，起身沉默地让开。

直到婳姽最后一步将要走出洞口，虞九才在后面开口，嗓音温淡沙哑：“既然是你的，那就好好护着。别哪一天失去了，才妄想着再找回来。”

“嗤。”

婳姽低嗤，停下步子，低下额头与木霭沉静的睡颜相触，感受到她恢复了正常的温度，才继续抱着人徐徐离开，背影被最后抹夕阳的余晖拉得寥长。

回程万家灯火辉煌。

木霭遮遮挡挡眼上刺目的璀璨光线，慢慢适应了满城花灯高悬挥洒的亮度才放下手拉了拉披了黑衣抱着她的婳姽衣襟：“今天原来是中秋了呀，阿姽，我们吃吃玩玩再回去吧。”

捏捏手掌，石烧饼确实已经不在了，棒棒哒。

“中秋？”婳姽低头看她，发上是燃亮夜穹的烟火。

木霭眨眨眼，明白脑回路诡异且半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婳姽君大概是不知道“中秋”姓甚名谁了，也不解释，直接挣挣身子下到地上，理了理衣发。拉着人直接去了最近的衣饰铺子。

“老板，来两套衣服和花饰，”木霭恢复了气力从系统包裹取出一锭金子放到柜台，笑眯眯的，“价钱不是问题。”

金主……啊！

一身宝蓝戴薄银镶金花的中年老板一把推开吓愣了的活计，一口拿起金子咬了一口，“哦哦，是真的！”

木霭笑意深深，抓着婳姽衣襟稳着自己呼吸不及颤颤巍巍的身子：“当然是真的……”她可是难得这么败家。

“少爷小姐快快这边请！福贵，去取店里的镇店之宝来！”

一番折腾之后，再次出门的时候，前一刻还难民似的两人已经是焕然一新。

婳姽沉着眉目，水洗后的漂亮容色侧脸幽隽，给木霭拨正发上紫红的坠玉，可惜木霭一直不消停，扯着婳姽袖角颤颤颤颤，使得珠玉在发上滚落好几次扶正了又随即歪去。

木霭也不想笑得，但是。他们真的才停片刻，就造成交通堵塞了啊喂。

战国子民要不要这么不含蓄。瞧瞧那可爱绿幽的小眼神，看看那恨不得把她扒出去换自己来的小动作……

“阿姽。”木霭笑得不怀好意。

婳姽还在蹙眉拨弄着木霭发上散玉：“嗯。”

“抓紧我，我们要，”木霭悄悄滑下手窜入婳姽掌心，捏捏他指尖，“跑路咯！”

一声“跑路”，风声疾利迅速被甩在身侧，木霭一手掂着紫红长裙的尾摆，一手十指相缠拉着婳姽一路狂奔，身后是一阵寂静之后燃点而起的尖叫和追尾。

余光之中，木霭眉目流丽明美，道路两旁高悬的各色美人灯映衬她周身玉阕光色陆离，打落在她眉梢长发和衣边，美好得不似真人。

婳姽指骨收紧。

耳边立刻传来木霭清和笑意的疑问：“阿姽这是累了？”

说完木霭一个转身便拉着婳姽拐进巷道贴着高墙而立，前方一群姑娘少年叫嚣着呼啸而过。婳姽脸上一凉，顺手摸去便触到薄冷的獠牙面具，木霭仰目看着他笑，一张青面獠牙吐着长舌的面具上一双眉目愈发青黑，笑意盈盈。

“还真是怎么都折腾都好看的不要不要的犯规皮相啊。”她嘀咕，婳姽从木霭眼中看得到自己，面上是一模一样的一张吐舌鬼面。

“霭霭。”

“呃？”

婳姽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手上收紧拢进素腰，瞬间青面长舌相贴。

灯火之下只余木霭还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