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2）

有人来到有人离去，冰棺中雪色的槐花像是柔软蓬松的天鹅绒，细腻松软地覆盖在安睡的姑娘身上。

雪季的傍晚不若夏秋霞色弥漫，而是墨迹渐渐浸染地把暮色合上。

安宁的东宫外突兀泛起刀戈声响。

一阵风拂过天色，薄暮暝暝，被吹走的云雾流出仅剩的一点稀薄夕辉。

吱嘎。东宫门缓缓开启。

有红衣踏着白雪入门。

“她呢？”

高傀一身红袍，衣袖迎风而动，其上玄色的腾蛇纹路翻卷烈烈。他手执长刀，漆黑出的长目是漫不经心而无机质的冷漠。

出来的人是楚祭。

他一身白衣衬着凌美的气质慵懒中几分不着眼的落寞颓废，倚着东宫坚实的铜门垂着眼懒洋洋拖着调子：“她呀……她（死了呀）……嗤。”

他本意阴阳怪气讽刺出口，却敌不过想到斯人已去那一刻心中的意兴阑珊。

于是转为了敷衍的一声低嗤：“她不会想要见你，事已至此你还有何不满？何必再来打扰她。”

高傀抬目看他一眼，无动于衷而漠然，径直入门：“那是吾与她的事。”

“你与她的事，呵！”楚祭听着觉得好笑，也不拦他，“高傀？或者曲承欢？是她一直待你太好以至于让你忘了本分了么？你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在事到如今你做了这么些的事情之后，还这么……这么……”

楚祭有点词穷，梗了一下，接着想到了什么接了下去：“这么有恃无恐，笃定她还愿意对你好啊？”

高傀脚步不停手上却是指骨猛地收缩，一瞬捏紧了手中漆黑笔直的长刀，捏得指骨青白也浑不所知。

他穿过东宫后院的九曲回廊，压势早已不可与前同日而语。

两侧是枝梢压满雪花的高大林木和收到过指令静侍一边的护卫仕女。

大雪纷纷扬扬，寂落无声。

身后鬼刀淡薄如笔墨画的身影不知何时跟随在了身后。前些日奉命来迎接夫人的鬼影不仅未完成任务回归，连人也滞留在了楚院东宫，只用急报递回了消息。

还说。暮霭命不久矣。

高傀想到这里长目愈发冷漠。

霭霭会死？

呵。

他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失去了力量的软弱模样，也知道她向来骄傲烈性，被他设计夺取了她异族母亲所传承给她的血脉力量，她会生气，乃至恨他，想杀了他好使得往来无尤都可能。

唯独求死这样恶心的事情她绝不屑做。

他的霭霭，他看了她那么多年，从幼时的单薄孱弱至如今的挺拔耀眼，她从来那么骄傲。

所以，她会死？呵。

高傀嘴角扯动。

他长袍曳地，暮色渐渐深沉，九曲回廊上挂着的琉璃盏被宫侍取下依次点燃了烛火，光线陆离映照在那张精雕细琢倾城艳色的容颜之上，漂亮得摄人心魄。

却不妨在最后的岔口遇到了暮言。

暮父被楚殷扶着，两人均是一身茹素。楚殷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神情依旧高高明华如山岳之上难以企及的云岚清月。

而暮父喘着粗气看他的眼神透着撕裂般的狠戾，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又转为了浓盛平静的哀寂。

怎样的事情，才能让一国的太子……身披白事？

高傀看着暮父，突然缓缓收了身上开路一般碾压的势压，开口，嗓音难掩生涩：“父亲。”

他还记得霭霭说过，那个人是她在意重要的家人，也……将是他的家人。

“……父亲？”

暮言表情一愣，看着人喃喃重复：“……父亲？呵，父亲！”

暮言一刻又哭又笑：“父亲……呵，父亲……”

“父亲！”他一把松开搀扶着他的楚殷上前抓住高傀衣领，赤红的水目瞠得很大，“呵呵，父亲？谁是你的父亲！”

暮言一把推开高傀一巴掌打过去，咆哮：“谁准你。叫吾父亲了！”

“滚。”暮父抚着心脏，看着前方的高傀，犹如在看地上一块肮脏的垃圾，与暮霭三分相似的容貌之上，目光像极了三年前地下暗城里那个说“阴沟里被人玩烂了苟延残喘的臭虫”时的样子。

高傀僵住被打偏的脸，慢慢转回视线，毫不在意的模样，身上气息依旧深静。

他是霭霭的亲人，霭霭说过，他不可以伤害他。

所以他可以不在乎暮父对他做什么。

有了暮霭身上血脉之力滋润的肌骨温热鲜活，可他仍然觉得冷。

他现在只想抱抱他的霭霭。

他已经在秦国建好了他们的家，从此以后他会好好保护他的霭霭，没有武力没关系，他会做她手里最好的刀，她一样可以好好按照她的心意过活。

然后她没了力量，不管是真爱他还是装作爱，他都可以让她离不开他了。

他以后会好好保护她，再不会让她受到一丁点的疼。

他答应过她。

高傀看着暮父，长目依然冷淡，却还是多了许多尽力的静幽：“吾……我来接霭霭回家。”

“呵，凭什么？”暮父冷笑，“吾不准！”

高傀抬眼看他一眼，身后鬼刀上前，举刀向上。

黑刃包裹在鞘中，尽管煞气冷幽，却明显没有杀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