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2/2）

小女孩眼睛盯着前方，却没留意到身后伸来一只粗壮的大手，从后面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哪里来的小东西？”

小女孩给扯得痛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发。

身后那人却没放手，揪着女孩向旁边拖了两三步，女孩子还未站稳，卷着风声的狠狠一耳光便已照着那小脸抽了过去。

女孩子只来得及叫一声便摔倒在地，头发散在脸侧，嘴角边出了血。

那汉子冷笑一声，还想再动手。却忽然听见身旁传来更加冷冷的一声“恩——？”

汉子听这声线身上忽然一凉，回头看到来人。虽然身高几乎只到他肩，然而那敷粉脸面与一身华袍却要比鬼魅更恐怖。

“这是怎么回事？”

福郎洪玉走近，目光轻慢地下移，正好落在那地上的小女孩身上，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这小东西想溜进马车，定是偷东西去的，”汉子说，“大人不知道，那些流民可是比苍蝇还缠人。”

“偷东西？”

洪玉抬起头，眯着眼望向那鲜艳的马车，反而泛起一丝轻蔑笑意，“你的破车有什么宝贝可偷？倒是拿出来叫我开开眼界。”

“不敢不敢，是小人胡说，”那汉子对这位混世魔王怕得很，忙点头说道。

那小女孩还没从地上起来，怯怯抬头却不敢再看那汉子，而是退着挪向洪玉，好像知道来人与自己年纪更相近些，生出微微的安全与信任感。

方才抽下的一耳光在小女孩脸上留下明显的印记，唇角的血干了便由红变褐。洪玉目光扫过，这点血早不足在他心中产生什么震动，然而他此刻却站着并不想走。

“我曾经听人说，一个人不能掐死自己，一直很是好奇，”洪玉盯了汉子片刻，“你力气不小，倒是忽然令我想起这个说法来了。”

他说话慢条斯理，落在人耳中却令人后背发凉。

“这些东西众说纷纭，自然谁都说不准。”汉子低着头粗声道。

洪玉却像没听见他的回答，依然说自己的，端详着他出问，“你，有兴趣一试吗？”

“小人是从仙主那里领了命的，还有任务在身，恐怕不能…为大人解惑。”汉子身上发僵，绊着嘴说。

“又是叔叔，又是领了命的，叔叔器重的人真是多的很，”福郎洪玉冷笑道，眼中莫测的神色忽然添一分恨意，“人最怕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你不过是我叔叔养的一条狗——今日我要杀要剐，难道叔叔还会要亲侄儿抵命不成？”

小女孩被这气氛吓得直缩，而她的惧意却不见得超过了一旁的汉子。

福郎洪玉不欲与他多说。摆摆手就有人上来，一边一个地将那汉子拖走，不知等着他的稍后是怎样。

汉子挣扎的身躯在湿软的泥地上留下长长一道印子，一时间只余下两人，洪玉目光便落在小女孩身上。

那小女孩大约八九岁的样子，瘦瘦小小，手脚上到处有泥渍，模样却也还看得过去。脸颊肿了一侧，瞧着更加可怜。

洪玉走上前去打量她，微微皱起眉头，好像看一只没见过的小兽。

那衣服——洪玉下意识并没有将那破布当作是衣服，因而也没有注意到那衣服仅仅是勉强蔽体，待走近了才忽然发觉自己的视线掉进了不该看的地方。

洪玉一向自矜是无法无天，此时却难掩盖自己也会生出片刻慌张。洪玉后退一步，竟然半是失语半是迟疑地站在了那里。

真是脏兮兮。

这样的距离使他本能地生出嫌恶，然而内心某处却有些不一样。洪玉皱着眉头看她，心想是洗干净了再说，又觉得这瘦小身躯好像搓一搓就会散架。

这种像吃了只苍蝇一样令人犹豫的情感，便是好心的担忧吗。洪玉隐隐只觉得荒谬，比这小女孩凄惨的人他见过不知多少，那些人哀求着，他却从未感受到一丝动容。

洪玉出神着，一旁却忽然奔出另一道人影。那是个中年的女人，从杂草中闪出身一把抱住了地上的小女孩。

“娘，”那小女孩低低地喊，声音却传到洪玉耳中。

他什么好心的怜悯都消失了，忽然好像觉得这个字离着自己很远很远。

远到他生出怒火与烦躁。

洪玉甚至庆幸那女人赶在他愤怒之前抱着女孩逃离，不然他可能要这二人一起长留此地。

福郎洪玉，少年冷冷默念，他忽然觉得这个四个字才是处处可笑。